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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躺在龙榻上,脸色青白,昏迷不醒,全然不是安进忠先前告予姬封那样。 见安进忠回来,他干儿子尚喜迎上前,低声耳语:“陛下未时两刻行了一次,进了燕窝火熏鸭丝、云片豆腐,之后又睡下了。” 安进忠听了,微微拧眉,忧虑地望向西庭建章宫。 归元宗仙师就住那边。 今日早前,陛下下朝后留下几位大人议事,可赵大人倏忽闯入。等安进忠再进去,陛下已经气息奄奄,而赵开阳挥袖而去。 安进忠并不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陛下撑着一口气,口述三道圣旨,之后就倒在榻上,昏昏不醒。琢磨一下旨意内容,安进忠倒抽一口冷气。 武帝尚不敢怨赵开阳,安进忠自然更不敢。他们只能把怒意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到此刻,安进忠老神在在,站在榻边,像是一棵树、一把草,岿然不动。 青藤无声无息地蔓入宫廷红墙。 楚慎行花了几十上百年才明白的东西,这会儿,要让秦子游一日看懂、吃透,实在有点为难这少年。 自从青天落下、回到郢都,秦子游已经许久无言。 他在鸿胪寺,见魏中岳悲极痛哭。一个老官,被剥了所有面子,直直示众。 又到大理寺,与老妻、老母三人相对。魏中岳质问妻子,是否早就知道儿子的事。他夫人含泪摇头,倒像是到此刻才知道,自家被抄究竟是何缘故。 魏中岳又说,都怪她在大郎小时候总带他入宫,这才招惹上闵月这个祸患。魏夫人原先眼泪连连,听到此处,倒是不服,遂说起旧事。魏家曾因魏女受宠,鸡犬升天。当初带儿子入宫,也有葫芦依样的意思在,难道不是魏中岳想要一个公主儿媳,再把自家往上抬一抬? 夫妻二人争吵,旁边老妇听的头痛,哀哀而叫。 秦子游看到这人伦惨剧,觉得魏家无辜。 可等到见到武帝状况,知他气血衰微、一日垂死…… 他难道又不无辜? 在日影剑上,楚慎行只是平平诉说,已经让秦子游受到极大震撼。到当下,更是加深了楚慎行先前那番话在秦子游心中的重量。两人虽未有师徒关系,可就楚慎行对秦子游的影响而言,他已经至少算是秦子游一位“老师”。 接下来,就是最后、也最重要的问题了。 宋仙师如何看? 楚慎行幽幽道:“我先前听闻,建章宫是楚帝专为归元宗仙人而建,二十年才开启一次。其中布了诸多繁复阵法,远非昨夜望月楼中的雕虫小技可以作比。如果贸然进入,一定会被发觉。” 他话音落下,见秦子游迟疑地看自己。 虽说在青天剑上时,楚慎行玩笑般说,难道我的话你就尽信了吗。可对秦子游而言,他受到震动、明白自己过去所思所想有误是一回事,让他落实在小事上,直接对楚仙师冷眼相对、东猜西疑,还是有些困难。 他仍然相信楚慎行会给出一个解。 哪怕明知道,这似乎是“不对”的。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楚慎行几乎要无奈了。他心不在焉,想到:当初我也是这样看宋安。可对宋安而言,这恐怕只是让我与他“结为道侣”的必要一步。 子游也这样看我。 他仍旧觉得秦子游天真得有些傻,可秦子游原本就是过去的他。 这让楚慎行忽然意识到,在“破坏宋安的计划”之外,自己其实没仔细想过,究竟应如何对待秦子游。 无论是杀这少年、还是收他做徒弟,这都是针对“宋安”而做出的布置改变。可说到底,在这之中,最重要的当事人分明是秦子游。 他这会儿还不认识宋安,更遑论信任宋安。 他一心信任楚仙师。 可宋安要利用楚慎行的爱恨怨憎“脱离此界”,楚慎行就要用一样的方式利用秦子游吗? 在秦子游的目光中,楚慎行停顿片刻,心中思绪难得烦乱。 凡人如飞禽走兽,可曾对他说“你也是从楚国来吧”的闵月在楚慎行心中都有不同,遑论秦子游。 “……你我虽不能入建章,可建章宫内的人总要出来。宫内不止有赵、宋两位真人,尚有其他弟子。在他们面前,我倒仍能遮掩一二。” 话音落下,见秦子游看来的眼神多带欢喜 在这之中,因楚慎行“提醒”,秦子游也略略想过:楚仙师是否别有目的? 虽然柳叔先前说,自己这一行人身上没有值得楚仙师图谋的东西。可一顿饭、一次仗义相助、一番颇具指点意味的谈话……再加上现在,楚仙师直接带他,一路看许多事、有许多感悟。其中重量、意义,已经不是一句“无所图谋”能盖下去。 可倘若“有图谋”,又是什么? 秦子游心尖一跳,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自己可否直接问楚仙师? 楚仙师如若真有所图谋,不至于因这一个问题,而对他出手。 如若真的出手,总归自己原本就敌不过,那有没有一个问题,好像也没什么要紧。 想到这里,秦子游如拨云见月,豁然开朗。 他心情宽阔许多,应下楚慎行的话,“如此甚好,只是还要劳烦楚仙师为我cao劳。” 楚慎行看他,见少年目光仍然清澈。 “——不过,”秦子游很快接上下一句,“楚仙师为我做这么多,我倒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了。” 楚慎行一下子笑出声:“嗯,不必报答。” 心想:倒是我小瞧你。 胆大妄为、肆意行事,却又不失分寸,不至于真的被人捉住小辫子惩戒…… 这同样是过去的秦子游。 听了楚慎行的话,秦子游轻轻叹了口气,一副“话被楚仙师堵死,不知如何才好”的表情。 楚慎行见他这样,莞尔:“我帮你这些,自有我的目的。” 秦子游眨眼,“啊”了声,一副被看穿的窘迫。 楚慎行说:“你何时猜到,我何时告诉你。” 秦子游:“……” 少年带着薄薄遗憾,不再多问。 他带着一种奇怪的乐观,想:便是楚仙师真要将我抽筋剥骨,我也无从反抗。再者说,楚仙师给我看这些,原本也不是他出手伪造。 那就继续看吧。 秦子游并未等太久。 从绊住黑店匪徒的一根青藤开始,一切环环相扣。 楚慎行在其中小小推了一把,又隐在幕后,不为人知。 大理寺来报,说公子封说的那间客栈似有灵气残留。大理寺的人挖开地底,见到几具枯骨。骨头在夜幕中会泛起幽幽荧光,显然同样带毒。 这就不是常人能解决的问题了,恰好归元宗仙师正在郢都,便奏请仙师相助。 在往常,出了类似的事,惯例是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