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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隽秀,那双眼睛尤其漂亮,挡在蓬乱的头发后面却仍然不掩光芒,身形虽然消瘦但那副腰身却直如松柏,越看越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只见人端起饭碗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过的这么快?” 阿婆随口问道:“什么这么快?” 苏岑抬起头来冲人轻轻一笑,指了指墙上一道道划了去的横杠,“明天,是我行刑的日子。” 阿婆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能笑着说出“明天是我行刑的日子”?看着也不像多罪大恶极的样子,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进了死牢? 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小伙子你犯什么事了?” 苏岑咬着筷子认真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说了实话。” “说了实话就得死?” “因为这个实话没人敢说,说了也没人敢信,他们不敢信就说我的话是假的,好像我死了,白的就可以变成黑的了,过去的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切就皆大欢喜、天下太平了。 阿婆疑惑:“既然没人信那你为什么还要说?” “因为……”那青年人轻轻垂下眼眸,“事实就是事实,真相不应该被谎言蒙尘,有些人不该不明不白死去,也有人不该苟且偷生活着。” 阿婆听的云里雾里,最后还是决定问点听得懂的,“那小伙子,你成家了没啊?” “嗯。”苏岑一愣之后重重点头,眉目也明艳了几分,“虽然算不上明媒正娶,但也是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了的,有了天地先人为证,我们应该也算是夫妻了吧。” “看你面善,那你妻子应该也是个贤良的人吧?” “他很好……很好……”苏岑咬着筷子点点头,再一眨眼,豆大的眼泪陡然砸落下来,砸在冰凉的碗沿上,掷地有声。 阿婆知道自己这又是戳到人伤心事了,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到底是断头饭,明日我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苏岑想了想,道:“那劳烦您给我煮一碗阳春面吧。” 阿婆一愣,死刑犯她见得多了,换着花样要各种山珍海味的都有,要面条的还是头一个,不禁提醒:“面条细软,泡在汤里带过来可就烂了。” 却见人笃定地点点头,“没关系,我就要一碗阳春面。” 只是这碗阳春面到底没吃上,离着行刑还有几个时辰,牢里突然来了两个衙差,先是将他手上脚上的镣铐都打开,随后牢门一敞,“走吧。” 苏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个衙差等的都不耐烦了,冲他吼道:“到底走不走啊?在这里还住上瘾来了?” 苏岑只觉得喉咙干涩,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来,“去哪儿?”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谁管你。” 两个衙差懒得再等他磨叽,任由牢门大敞着已经先走一步,边走边道:“真稀奇,进来这里的竟然还有活着出去的,真的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苏岑活动了活动手脚,负重感习惯了,一摘了去竟有几分不适应,好半晌才从牢里挪出来,再回头看过去,脱落在地的镣铐,那块坚硬寒冷的青石板,满墙的青苔,还有几分亦真亦假的不真实感。 苏岑每一步都像走在云层里,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走到大牢门口,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阳光,突然被什么迎面一撞,险些一头仰倒下去。 “苏哥哥,苏哥哥你可算出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哭的泣不成声,苏岑稳了几稳才好不容易把身形立住,抱着怀里柔软纤细的身段,那些感觉才一一恢复过来。 “伶儿……”苏岑在人背上轻轻拍了拍,几次试图睁眼,却还是被刺目的亮光逼了回去。他在黑暗里待久了,那双眼睛好像已经退化,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了。 “你先别睁眼了,”是郑旸的声音,“得慢慢来,别伤了自己。” 苏岑点点头,把曲伶儿从怀里拉出来些许,问道:“还有谁?” “二少爷,还有我。”阿福急忙道。 再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苏岑也就任由自己失落了一小会儿便及时刹住,转而摸索着上前几步,“郑旸?” 郑旸急忙伸手接住,“我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岑看不见人脸上的神情,却听出了一声细微的叹息,郑旸转而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 回到苏宅又过了半日苏岑的眼睛才算能在房里勉强睁开,看着阿福忙前忙后给他烧水洗澡又张罗饭菜,准备了满满一桌子他最爱的菜色。 从鬼门关一下子回归到人间烟火,苏岑一遍遍确认之后才搞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里。 曲伶儿则像只难得安静下来的小鹌鹑,就守在他身边不言不语,目光却一直没从他脸上扒下来。 “怎么?”苏岑不自觉地摸摸脸,问道:“还没洗干净?” “不是,”曲伶儿急忙摇头,嘴巴一扁一行热泪又飞流直下,人往苏岑怀里一扑,“苏哥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伶儿,”苏岑笑着在人背上拍了拍,心里不禁黯然,他笑曲伶儿傻,他又何尝不是呢。 午时三刻已过,他的项上人头还留在脖子上,确实也够稀奇的了。 空气中还是有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苏岑自认为已经泡的够透彻了,衣服也都是阿福给他拿了熏香熏过了的,四处都找不到源头,最后苏岑探了探身去闻了闻曲伶儿。 一股酸馊味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几分反了油的冲味。 苏岑把人推出去些许,“伶儿……你好像也臭了。” 难怪当初两个人抱着谁都不嫌弃谁,敢情已经是“臭味相投”了。 “有吗?”曲伶儿拎起自己的袖口嗅了嗅,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苏岑:“我本来就是这个味道的啊。” 苏岑低头一看,只见穿在曲伶儿脚上的两只鞋,一只黑的,一只红的,那只红的也快要变成黑的了。 他隐约记得他还没入狱之前曲伶儿就是穿错了的,这身衣服……貌似也还是当日的衣服…… “你……”苏岑不动声色离远了一点,“多久没换过衣服了?” 曲伶儿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阿福不是每天都给我洗吗?” 端着鱼翅鸡汤上桌的阿福:“自打二少爷出事我就再没洗过衣服了。” 曲伶儿:“……” 苏岑:“……” 悄么声儿地又躲远了一些。 曲伶儿毫无芥蒂地又扑了上来,拽着苏岑两只胳膊摇了摇,“苏哥哥,你还欠我顺福楼的肘子还二两桂花酿呢。” 当初好像是说过要给曲伶儿买肘子的,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难得曲伶儿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