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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罂就是极品中的极品,专挑的洞庭湖旁初春第一道头茶,一年只出这么一罂,一两足抵万金。几年前大哥刚成了家,娶了江宁布庄岳家的千金小姐,虽说看着有几分联姻的意味,两人却是一见钟情,大哥沉稳,嫂嫂温婉,不失为天造地设的一桩好姻缘。就有一点,大哥那岳丈极好茶,每年的那点头茶都被大哥拿去孝敬了岳丈,念及他这次入京可能需要周桓这才把今年的给了他,他尚且没舍得喝,真是便宜李释那个老东西。 临出门前看着墙角那把昨夜入梦的湘竹伞,微微迟疑,终是好生收了起来,拿了另外一把伞出了门。 到了兴庆宫时不过辰时刚过几刻,宁亲王日理万机,苏岑特地赶个大早,免得到时候还得打断他。正赶上兴庆宫值夜的侍卫换防,都是当初一起斗智斗勇过的,见他过来道一声“苏公子来了”,直接放他进去了。 念及昨夜在宁亲王的寝宫里发生的事,苏岑还是心有余悸,想了想,索性在龙池旁等,这里是前朝和后殿的必经之路,总不至于错过。 到了当日的湖心亭,刚收下伞,苏岑不由一愣,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听见身后脚步,那人也回过头来,微微一愣之后目光由热转凉,一双丹凤上挑着睨了他一眼,眼里的轻蔑都不屑于隐藏。 “你谁啊?”那人问,“门口的侍卫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随便往里放。” 东西? 苏岑眉心微微一皱,一眼就看到了那人颈侧一处显眼的红痕。没急著作答,反倒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个彻底。一身张扬的绛红浮光锦,又用金线绣了牡丹纹路,提花款式一看便知是宫里的手笔。 能用金线,定然是皇亲国戚,但这人衣物虽张扬,档次却不高,尚不及郑旸那个便宜世子。看年纪阅历也不像能建功立业的样子。既如此,那定然是世袭了某位异姓王的外戚。 苏岑收了伞恭敬行礼:“下官见过世子。” 那人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世子丰神俊茂,王爷自然时时提起。” “哦?”那人来了兴趣,“那王爷还说我什么了?” “王爷还说……”苏岑冷冷一笑,“说世子功夫太差,只靠一张脸爬不上他的床。” 那人脸色一瞬变得锅底一般。 这人之前回头的第一眼苏岑就注意到里面灼热的情绪,明显也是在等人,只是被他误打误撞了个正着。但若是昨夜两人真是春宵良度,以李释那体力,今日这人能爬起来才怪,又怎么还会有闲情在这湖心亭看起风景来。苏岑当即就断定,这人是奔着爬|床来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竟没爬上去。 苏岑这一句刚好戳中痛处,那人噌地站起,指着苏岑:“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啊,他又算什么东西? 苏岑不由苦笑,他道这人没爬上龙床,自己还不是被人压在地上羞辱一番,又被连夜赶了出去。 什么兴庆宫从来不留人,还不是昨夜刚赶走了他,立马又叫了别人。这好歹给换了个皇亲国戚,没直接叫个小倌过来恶心他。 苏岑突然就没了再纠缠下去的兴趣,他也好,这人也罢,不过都是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沦落人,在这里锱铢必较又有什么意思。自顾自拿起伞,抱起桌上的茶罂,准备走。 还没等他撑开伞,胳膊被人猛一拽,苏岑皱了皱眉,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无奈回过头来。 “就是你吧?”那人皮笑rou不笑地看着苏岑,“我还当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害王爷昨夜发那么大火,原来也不过如此。” “世子认错人了,”苏岑无意纠缠,把胳膊拽出来。 “就是你!你就是那些下人嘴里那什么苏公子,”那人越发笃定,眯着眼又把苏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该不会叫苏妲己吧,专门惑主的狐狸精,年老色衰,也不知王爷看上你什么了。” “自然比不过世子风华正茂,”苏岑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世子再不松手,等王爷醒了,就不怕我这狐狸精再把人给勾走了。” 那人犹豫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松了手,苏岑撑好伞刚抬步,只觉腿间被什么一绊,身子不受控地向前倾去!目之所及是直上直下的两级石阶! 苏岑慌乱之间伸手撑地,茶罂坠地,上好的天青釉摔的粉碎,一块碎片嵌入掌心,苏岑只觉疼意袭上脑门,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一睁眼,一双皂靴出现在眼前,苏岑顺着看上去,一双星眸如千尺寒潭,深不见底。 第36章 了断 苏岑抬头愣了片刻,只见人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看着他,面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带来的那只伞兀自飘在湖面上,越飘越远。 苏岑握着自己伤了的那只手爬起来,抖了抖衣衫上的泥泞,垂下眉目,恭恭敬敬见礼。 血水顺着掌间纹路滴落下来,落到被雨打湿的台阶上,落到极品碧螺春根根毕现的白毫上。 李释神情总算动了动,问道:“怎么回事?” 苏岑微微回头瞥了一眼那位早已吓得面色苍白的世子,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为了别人卑躬屈膝身不由己。 可悲又可怜。 直起身子,冲李释微微一笑,“无妨,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吗?”李释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 苏岑受够了他这副表情,云淡风轻中带着掌握一切的从容,好像他招招手别人就得卑颜屈膝感激涕零。咬咬牙,忍着掌心一跳一跳的剧痛,道:“若是无事,下官退下了。” 李释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看着苏岑,眼里笑意明显,“远辰还小,你让着他点。” 身后的萧远辰萧世子立马趾高气昂抬起头来。 “哦?”苏岑看在眼里,没由来大笑起来。多滑稽,他们三个大男人站在这,却像那些深闺妇人一般勾心斗角,斤斤计较,自己这样子,多像为争宠拼的头破血流。 忍了好半天才把笑意止住,“王爷说笑了,您是王爷,他是世子,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何德何能,何来我让他之说?” “还是说同在王爷后宫里还得讲老幼尊卑三从四德?”冷冷一笑,“若是如此王爷大可不必担心了,你我之间本就是桩交易,各取所需罢了,如今交易早已完成,以后下官再不会上门叨扰了。” 李释微微皱了皱眉,“子煦,别闹。” “别喊那个名字!”苏岑突然暴起,又一字一顿咬道:“别再喊我的字!” 当初行弱冠之礼,林老头给他起一个‘煦’字,是希望他明煦如阳,煦煦为仁。但在此时此地此种情形之下被喊出来,他只觉得是自己玷辱了这个字,辜负了林老头一番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