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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的命运。 村长举着手电筒从李月驰家门口快步迎上来,唤道:“唐……唐老师?”大概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走近了,唐蘅说:“李月驰在哪。” “他……去办事了,”村长看着唐蘅,满脸惊悚,“唐老师您这是怎么了?!走走走先去村委会休息一下,我已经派人联系他了,他马上就到……” “滚开。” 唐蘅推门迈进李家,目光撞上佝着身子的妇人。她双眼含泪,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乞求道:“领导啊,你给我家做主,月驰他什么都没干啊……”是李月驰的母亲。 “什么都没干?”村长又凑上来,怒气冲冲地,“我告诉你,我们都调查清楚了!李月驰捅的老师,啊,就是唐老师的大伯!唐老师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还敢找事,不识好歹——” 唐蘅说:“李月驰的房间在哪。” “月驰他冤枉的啊,”妇人哭声更高,撕心裂肺地,“领导,他真是冤枉的,以前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和我说过,领导……” “您告诉我,”唐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李月驰的房间在哪?” “里面,左手第一间……” 唐蘅向前走去,身上的雨水啪嗒啪嗒砸在水泥地上。水痕跟着他左转,推开门,拉灯绳,借着黯淡的白炽灯光,他看见李月驰的书架。 这房间小得可以一览无余,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架,再无其他。唐蘅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挪到书架前,从旧书和旧报纸之间,取下那些深蓝色的文件夹。这时候思维已经停摆了,全凭感官,因为那些文件夹实在整齐得突兀。他打开第一个文件夹,,他的本科毕业论文。第二个文件夹,,他的硕士毕业论文。第三个文件夹,,他的博士毕业论文。第四个文件夹,很厚实,李月驰把他在期刊上发表过的所有论文一页一页打印出来,篇与篇之间用记号贴隔开——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带着U盘到这个偏僻县城的某家打印店去,打印出一张张与石江牛rou干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英语论文,别人会笑话他吗?第五个文件夹,是汉字。李月驰的判决书,四年零九个月有期徒刑。 唐蘅缓缓回头,看见李月驰站在屋门口,两个人对视,都不说话。 这是天崩地裂的一眼。 须臾,唐蘅跪倒在他面前。 你不知道 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唐蘅知道自己的思维异常清晰,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软掉了,像是电影里被恶灵附身的尸体,在恶灵离去的瞬间软塌塌倒下,又死了一次。 没错,又死了一次。六年前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膝盖狠狠砸在水泥地上,痛极了反而不觉得痛。唐蘅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向前倾倒,竟然觉出几分轻松,如果就这样倒下去,倒在李月驰面前,未尝不是一种谢罪。 然而下一秒,就被李月驰稳稳接住了。 李月驰半蹲在他面前,力气很大地,一手揽住他肩膀,一手固定他的脑袋:“唐蘅,醒醒,”他急切地唤他,“站得起来吗?” 唐蘅想说“等等”,可是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他只觉得这一刻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月驰换了姿势,让唐蘅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然后他双手箍住唐蘅的腰,猛地一提,迅速把唐蘅放在床上。 他俯身望着唐蘅:“哪里不舒服?” 唐蘅仍是说不出话,却用力睁大眼睛,盯着他。 两人对视几秒,李月驰率先移开目光,望向桌上的文件夹。他走到桌前,把文件夹整整齐齐放回原处,并没说什么。唐蘅只好盯着他的背影,还是那件灰色夹克,遮住了他瘦削的腰身。这样一来,他的背影便像是六年前,还是那个在街头发传单的学生,或是站在逼仄的出租屋里,为他煮一碗鸡蛋面的人。唐蘅觉得自己在做梦。 李月驰又走过来,伸手碰了碰唐蘅的额头,然后蹲下去,捧起他的小腿。 “你……”他顿了顿,“在这别动。” 唐蘅便不动,仰面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也是猪肝色的旧木头,边缘处有不起眼的洞,不知道冬天会不会漏风。李月驰转身向外走,唐蘅的视线追着他,直到看不见。这时他才感觉到脚底丝丝缕缕的痛意,大概是砸窗户的时候被玻璃划破了。视线向下,又落在床边的书架上。那书架有四层,中间位置是两个抽屉。什么都没想,唐蘅举起手臂,拉开靠近自己的抽屉。 他看不见,只能用手摸索,抓出一只黑色塑料袋。解开系着的结,从中掏出三只小密封袋,透明的。唐蘅把它们依次举起,不眨眼地看。唐蘅心想,像套娃一样,一只套一只,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不是什么宝贝。只不过是,六年前,他用过的吉他拨片。一枚墨绿色塑料拨片,大概是某次排练时忘记带拨片于是随手到琴行买的。还有这个,想存钱也应该存到银行里吧?六年前那个下午他从他兜里摸走的五十二块八毛钱,五十二块八毛钱可以由多少纸币和硬币组成?他自己都忘了,原来是一张五十块纸币,两枚一元硬币和八枚一角硬币,原封不动在这里。最后的就更可笑了,几天前他给他的中华烟,显然他没抽过,还是沉甸甸的。 中华烟的密封袋光洁平整,而其他两只密封袋皱皱巴巴,不知被摩挲过多少次。新的密封袋加入了旧的密封袋,像一个新人挤在两个老人之间,如果不是唐蘅发现了它们,也许它们会永远被关在抽屉里,直到新的也慢慢老去。而他永远也不知道,李月驰打量过它们,多少次。 唐蘅闭上眼,两行泪从眼尾流进鬓发。 不久李月驰就回来了,进屋的瞬间与唐蘅对视,目光似有几分诧异。紧接着他看见唐蘅手里的东西,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李月驰侧身让了让,对身后的中年男人说:“他的脚划破了。” “哎!怎么这样子,没穿鞋啊?”男人打开药箱,从中取出酒精和纱布,“领导,可能有点疼,您忍忍吧!” 唐蘅“嗯”了一声,仍然望着李月驰。而李月驰像是有意回避似的,把脸侧过去了。 下一秒,尖锐的痛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唐蘅闷哼一声,伸手抓住李月驰的被子。“伤口有点深啊,好像进了玻璃渣子,这个……领导你忍忍。”大夫话音未落,又一阵剧痛冲上来,唐蘅扯过被子的一角,张嘴咬住了。 “哎小李,你帮我摁着领导,我怕他乱动。” 李月驰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双手摁住唐蘅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