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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他确实没有看错。只可惜洪邵国皇室在他的庇护下早已失了血性, 趁着北辰内乱捡便宜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结果一见容翌打了过来就心生惧意,大臣们接连提出议和,国君更是毫无进取之心任他如何劝说也不肯再打。 在洪邵国君臣看来,他们现在已经足够强大, 若是能吞并北辰自然好,即便不能也没什么损失。唯有洪邵将军知道,北辰新即位的女皇帝论气度远胜洪邵国君,待他飞升离去只怕自己后代便有亡国之危。因此,在北辰国师提出以内乱在洪邵国内收集阴灵灌溉建木之种时,他便咬牙同意了。 自月朝灭亡时起,洪邵将军便与北辰国师在两国对峙,几百年过去,这人还是一副少年形态,从不离身的面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名字也不对任何人提起,而他也依旧觉得自己猜不透这个北辰人到底在想什么。 此人明明守了北辰数百年,在洪邵国攻入南州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前来找敌国合作,听闻圣文帝死了也是半个字也没说,仿佛除了飞升之路一切都与他无关。百里千城自认也算个狠人,却是断然做不到如此绝情。不过,以他的立场来说这人对北辰漠不关心才好,自然也不会去问。此时看了前线战报,也只思考着近日来的疑虑,试探着问:“涟王的情况确实奇怪,你说,会不会是鬼魂作祟?” 神圣强者的见识还是要胜于常人,只凭他人述说竟就猜出了真实情况,然而北辰国师对此却是兴趣缺缺,即便听到了猜测,也只是毫无感情地回:“自建木神君划分六界之后,但凡有些修为的鬼怪都在天上的分阴之丘,凡间怎会出现如此凶煞的厉鬼?” 世上除了穆戎这出于地府漏洞在活着时化鬼的异数,寻常厉鬼要凝结出附身媒介便需数百年修为,纵是修成了,一旦作孽引起地府注意也会被鬼差索走,因此凡间早已多年不见厉鬼出现。 国师早年为了某些原因收集了许多关于鬼魂的资料,此事虽觉得有些奇怪,到底也没放在心上,只道:“你急什么?待养成建木天梯,大荒所有元气尽归你我二人,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都不会构成威胁。” 他历来就是这样子,若非是有关飞升的话题是眼皮都不抬的,然而战报上的伤亡委实让人心惊,洪邵将军仍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种子真的有用?我们已经投入了十万冤魂,它怎的还没动静?” “成或不成总得一试。” 国师的声音依旧平静,洪邵将军却是激动了起来,在他面前一拍桌子就怒道:“我将洪邵国江山拱手相让以求飞升之路,现在你告诉我只是一试?” “试了说不定有机会可以飞升,不试就只能在凡间老死,你作何选择?” 似乎被他催得烦了,国师皱了皱眉,声音中有些不耐,“洪邵国人口不够就再去北辰杀,总有一天会够的。” 他这宛如踩死几只蚂蚁般的语气着实骇人,纵是久经战场的洪邵将军也不由侧目,终究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对北辰当真一点情谊也没有?” 百里千城这人北辰国师早年就认识了,堂堂神圣强者为了个死去的妻子含辛茹苦地在朝堂里带孩子,一带就是几百年,如今更是为了复活那个女人寻求飞升之路,这样的事着实无聊得紧,对早忘了为何要寻求飞升的他而言更是碍眼。此时他终于抬起了眼,只冷冷问:“若此时需要献祭的不是人命而是飞禽走兽,你还会不忍吗?” “人和畜生怎能相提并论?” 这个答案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唯一与众不同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面纱下的唇勾起冷笑,他只低声应道:“是啊,本就不是同类,死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北辰国师的半妖身份除了穆戎没有任何人知道,洪邵将军虽觉得他的话十分怪异却也疑不到这方面,唯有如同往常一样放弃同这个没心的老对头讨论人性,只讨论着正题:“容翌加快了攻城速度,如此下去,只怕你那种子还没发芽他就要打到国都了。” 他本以为此问得到的也只会是冷言冷语,却见原本面无表情的北辰国师在听到容翌二字时却是皱起了眉,手掌在铜镜上一抹,镜内就出现了行进中的北辰大军,画面如水纹般扩散,最终全集中在一名银甲玄袍的少年身上。 洪邵将军早对容翌青眼有加,过去更是有意收他为徒,此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容翌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那几百年来都好像没半分人气的北辰国师,在少年影像浮出的瞬间声音中居然有了几分唏嘘,“容翌……他果然是来阻我的。” 百里千城自然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世上也根本没人能猜到,因为他本就不是人类,这些人以自己的角度去揣摩,当然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北辰国师早就知道自己和人是不同的,他是妖兽和普通野兽的混血,寿命本也随了母兽只有短短十年,这些年都是靠着元气续命。人类修行或许有着许多目标,对他而言,这只是因为不想死而已。活着,这个简单的理由已经足够让兽类去杀死任何生命了。 可是,他的老化程度终究比人快上许多,即便能活着,记性却是不大好了,很多事情都不再记得,唯有必须飞升这个念头扎根在心里。他知道自己在府中立过一个牌位,也依稀记得有个名为乐殷的少年曾经对他而言还挺重要的,可是那人的眉目性情却早已模糊了。如今残存的唯一印象就是雪地里少年神采奕奕地拉弓射箭的身影,就和镜子里的容翌一模一样。 国师府中有一个保存了很久的匣子,里面只存了一个日期,应当是他很久以前进阶神圣窥视天机时寻到的有关乐殷的线索。本无意去寻,直到圣文帝带着容翌和梓归公主生辰八字找他卜卦,才发现,原来那便是容翌的生辰。 他想,或许,容翌便是那个人的转世。为此,他特意去看过容翌,那时少年正在郊外狩猎,一手长弓使得极好,果然和他记忆里的身影有几分相似。可是,正如他模糊了记忆一般,那人也不记得他了,他就站在人群最醒目的地方,容翌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北辰国师曾试图理解人类那可以为别人去死的感情,可惜,不论是尊敬他的弟子还是一手扶持的皇室,都无法让他生起这样的心思。他不知道那个乐殷的人会不会与众不同,却也无心去验证了。 不论曾经是多么在意的人,既然不记得了,那便不再有存在的意义。活着才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