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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盯着宝绽,显然想跟他一较高下:“谁和我搭?” “我来,”宝绽另一边,应笑侬露出半张芙蓉面,懒洋洋的,“早听说市剧团有个厉害的女老生,我来领教领教。” “武家坡?”这是一出生旦呛着唱的戏。 应笑侬莞尔一笑:“还是坐宫吧。”显然,他嫌武家坡呛得还不够狠。 唇枪舌战间,戏码定下来了,也不分什么前台后台,所有演员都坐第一排,该谁唱了谁上去,与其说是擂台,更像是班级联欢会。 陈柔恩和张雷很熟了,俩人你让着我我让着你,笑呵呵上台,台下都是小朋友,看节目似的拍巴掌捧场,气氛特别好。 市剧团的主场,用的是多小静的琴师和鼓师,张雷先开一嗓子,大刀阔斧:“嫂娘!” 他那嗓子,不用说,下头立时喊成一片,在这芜杂的喊声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陈柔恩提起中气,愤然一声:“好奴才——!” 是一出传统戏,讲的是包拯从小父母双亡,由嫂子吴氏含辛茹苦养大,包拯长大后做了开封府尹,侄子包勉也做了萧山县令,但他在任上贪赃枉法,被包拯大义灭亲处死在铡刀之下,嫂子吴氏得知后赶到赤桑镇,痛骂包拯忘恩负义的一段。 陈柔恩这一嗓子,整个场子都惊住了,多小静诧异地盯着台上,小姑娘唱得好,不是她调门起得高、嗓子喊得亮,而是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仿佛她踏在那儿就是角儿,这是经过场面、一场场淬出来的,从这一句“好奴才”,她就窥见了如意洲的实力。 锣鼓点走起,引出一段西皮导板,陈柔恩沉稳发力,声势更上一层楼:“见包拯怒火满胸——膛!” 漂亮!台底下炸了,压轴级别的开场,小朋友们纷纷关掉游戏放下零食,开录像,满剧场全是手机屏幕。 导板转快板,陈柔恩把着节奏,玩儿一样:“骂声忘恩负义郎,我命包勉长亭往,与你饯行表心肠,谁知道你把那良心丧,害死我儿在异乡!” 张雷也是万里挑一的嗓子,接得住她:“包勉他初任萧山县,贪赃枉法似虎狼!叔侄之情何曾忘,怎奈这王法条条……” “你昧了天良!”陈柔恩一喉咙捅过去,真有点打擂台的意思,“国法今在你手掌,从轻发落又何妨!” 他们俩你来我往,珠联璧合旗鼓相当,短短十分钟的戏,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真真当得起酣畅淋漓四个字。 在一片叫好声中,他们联袂下台,下一折是生旦戏,应笑侬要用自己的琴师,临上场给时阔亭递眼色:“给我起平时和宝处的调儿。” “是不是有点高?”时阔亭低声问。 “宝处是男的都不嫌高,”应笑侬挽起袖子,露出水葱似的胳膊,仿铁镜公主的旗装,“她一个女的,高什么?” “人家是女老生,”时阔亭实话实说,“唱高了没法听了。” “你是哪边的,”应笑侬横他一眼,“戏台子上哪有那么多说法,行就活,不行就死,谁管她是哪门哪路!” 说着,他抽张纸巾当帕子,婀娜上台,下头一看是这么俊一个“格格”,都嗨了,吹着口哨喊jiejie,应笑侬给大伙福了福身儿,含笑朝多小静一抖手,驸马爷迈着方步也上来,朝台下鞠一躬,准备开戏。 “呀——”应笑侬轻讶,如水的目光一转,进西皮流水,“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 胡琴一起,多小静就听出调门高了,应笑侬唱旦角用小嗓,多高都不怕,她唱老生用真嗓,还不能露出女音,就有些为难,但她死要面子,不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降调,强撑着重重一叹:“公主啊!”她卯足了气,进快板,“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贤公主恩重如山!” 接下来就是经典的生旦对啃,生唱“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旦就唱“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旦唱“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生便唱“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总之怎么呛怎么来,让应笑侬和多小静一演,火药味儿更足了。 应笑侬不是个善茬儿,不光起得高,还越唱越快,他的本事在那儿,倒着唱都不怕,时阔亭注意着多小静的嗓子,不免替她捏了把汗。 果然,唱到“宋营虽然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她就不行了,气息明显变短,声音也薄了,精疲力竭的,被应笑侬赶了个半死。 应笑侬扬起帕子,一个泼辣的笑,冲着她:“你到后宫巧改扮,盗来令箭你好过关!” 多小静知道他是故意整自己,但人在台上,就是死也得挺住:“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本宫喜心间,”她面露“喜”色,正身对着台下,目光所及处恰是宝绽扬起的脸,“站立宫门——” 后边就是“叫小番”,宝绽直盯着她,觉得她恐怕上不去,但暗暗的,又佩服她,一个女老生,嗓子的宽度、厚度、底气都不如男人,她却没找一个借口,没露一点难色,尽着自己的全力,憋得脸都紫了: “叫——”来了,她瞪起一双凤眼,对着一帮戏校的孩子,满扎满打毫不敷衍,一嗓子通天,“小番!” 她上去了,不光上去了,还带着老生的腔儿,“好!”宝绽腾地站起来,实实在在给了个彩儿,他们是对手,也是同行,见到对方身上的光彩就免不了惺惺相惜,多小静能在市剧团挣下一份名气,绝不是浪得虚名。 她满头大汗,下台时甚至有些踉跄,应笑侬从后头扶了她一把:“对不住,”他说戏文里的词儿,“各为其主,兵不厌诈。” 多小静明白,这是比试,是比试就有明有暗,有高有低,她没那么小心眼儿:“你确实好,我服气。” 下面是宝绽的,他施施上台,凛然往台中间一站,风姿卓然,略向时阔亭一摆手,唱起西皮原板:“劝千岁杀字休出口——” 这是三国戏中的一段,讲刘备想要迎娶东吴孙权的meimei孙尚香,诸葛亮略施小计,请周瑜的岳父乔玄游说孙权的母亲,孙刘终成眷属的故事。 娓娓道来的一出戏,宝绽唱着得心应手:“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留,他有个二弟,”忽而转流水,铿锵有力,“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 唱着唱着,可能是多心,他觉得台下的人好像都盯着他的嘴看,微微有些肿的、泛红的嘴唇。一刹那,他想起匡正,想起他炙热的怀抱,和那天门前纠缠不休的吻,脸一热,嗓子发颤,连心虚带羞赧,他突然卡在那儿,忘词儿了。 “怎么回事,”萨爽猛推陈柔恩,“宝处怎么……” 陈柔恩难以置信:“他恍范儿了……” 台底下的学生不知道他是谁,前两段戏又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