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诱敌

    是夜，弯月高悬。你迟迟才从射箭馆中走出，独自坐上马车返回国子监。

    连续一周你都从放学后一直练习到亥时，只因两月后将会举行秋猎，而你作为毫无经验的人按照规定依旧要与四年级的学生一同参与，便又在射箭上多花了些功夫。

    刚开始崔尧还会缠着你与你一同留到这么晚，但你也不好意思平白占用他的时间，这些日子便强硬地把他早早赶了去。虽乖乖听了你的话，他还是为你安排了一辆马车护送你，负责你每晚的出行安全。

    夜色浓重且静如深潭。马车孤零零地在空无一人的昏暗小巷中行进。四周黑漆漆，嗅不到一丝人气，这里全是各个达官显贵们的备用宅邸，很少被使用。

    小巷狭长而曲折，车轮的轱辘声撞击在青石高墙上，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你坐在马车内，依靠在窗旁闭目养神。前方即将拐过一个弯，原本垂着的厚重窗帘忽然轻微飘动，下方垂着的坠子扫过你的肩头。黑暗中你倏地睁开了眼。

    车前骤然响起冷刃碰撞之音，马儿立马不住嘶鸣。车身霎时剧烈颠簸起来，你随着晃动即刻翻身就从车窗滚落而出，十数支冷箭霎时刷啦啦将你原本的所在处射成了蜂窝。

    你在地上翻滚数周连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向着巷口跑去。此情此景无疑是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不要命的往前跑，身后马车处的兵荒马乱不一会儿就被你甩在身后，小巷却向永远望不见尽头一样，迟迟不见出口。

    身后射出无数只闪着寒光的箭矢，皆是擦着你偏移开或是被拦截于半道。你跑了许久，此时已是肺如火烧，体力不支但却不敢停下。

    适时，弯月洒下的微弱光亮被云层挡住，巷中瞬间变得一片漆黑。你脚下一软，竟是直直被绊倒在地！

    身后唰唰又接连射出十数支直取你要害的冷箭，但依然被不知身处何处的人用不知什么方式尽数拦下。云层飘荡，再过几个呼吸就要散开了。你依然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尝试爬起身。

    暗处的刺客们终于沉不住气，其中一人手持白刃在黑暗中朝你迅猛袭来，刀口瞬间就逼至你身后。你埋在暗处的双眼瞬时一眯，身后袭来的冷风意料之中偏转了轨道，你藏于身下的手腕一转，袖箭冷不丁直直朝他持着武器的手射去——

    “姜心婳！！”

    前方的小巷猝然炸开一道惊雷般的男声。

    身后的刺客动作登时一顿，原本射向他的箭矢竟是擦身而过，分毫未伤。云层霎时散开，月光再度照亮小巷。

    见到你射出的袖箭，黑衣刺客瞬间目露狠辣之色，却只能不甘地瞪巷口一眼，眨眼间就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前拐弯处随即冲出一位锦衣少年，见到你狼狈的模样连忙跑上前来扶起你。你借着力站起，伸手拍拍沾满尘土的衣裙，心下止不住地叹气。

    这些日子的故意晚归终究还是白费了功夫。

    你承认你在赌，赌他们不会错过这好不容易有的机会来取你性命。果不其然他们现身了，甚至远攻不成还不惜冒着风险现身近战。原本你想着与阿星一明一暗出其不意生擒一人，没准能多少发现些什么，只可惜被崔尧打断了。淬了毒的袖箭不但没射中，反倒还打草惊蛇，今后到底能不能再使同一出引蛇出洞都不好说了。

    “你得罪谁了？”

    崔尧紧蹙着眉，仔细上下打量着你。你面不改色，掀起眼皮迎上他的目光：

    “没，就是一伙强盗，见着我孤身一人前来谋财害命。喏，你看我身上贵重的东西都被他们劫走了。还好你出现的及时，不然我就要被灭口了。”

    说完，你煞有介事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身上空空如也，可到底是你本就不爱打扮还是真的如你所说被抢劫一空，他都无从得知，仍是怀疑地看向你。

    你毫不心虚，神色肯定地又重复了一遍，崔尧眼中的怀疑依然未消退，恰逢此时，身后忽然遥遥传来一句呼喊：

    “公子——”

    不出几瞬，车夫就出现在你们面前。

    方才你从车上滚落时瞧见他被打晕了过去，还好那些刺客的目标是你，并未取他性命。此时他已然醒了过来，愁眉苦脸张口就向他家公子禀告：

    “公子，我们遇到一群强盗了！您给我的令牌被劫走了！我身上其他东西也都一起被劫空了！”

    见他也如你一般身上空空如也，还像告状般说着，崔尧怀疑的神色顿时变成了无语：

    “劫崔府的令牌有什么用，抢到手也没命卖！倒是你，你不是一等侍卫吗，怎么连个人都护不住？”

    不出你所料，他们刺杀失败果然将此次行径掩盖成了其他事，你见车夫身上被劫空，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还好被你赌对了。

    身边被派来当你车夫的一等侍卫请罪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崔尧打断，叫他麻溜地滚赶紧把马车驾回府。

    他麻溜地滚后，小巷内又恢复了寂静。

    你歪着头，含笑打趣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叫你早点回去只是做样子给我看，实则一直悄悄跟在我身后？”

    “是啊，你的话我又不能不听，但是你我也不能不跟。”崔尧理直气壮回你，自然而然拉起你的手，“走吧，这里离国子监已经很近了，我送你回去。”

    你被他一牵，脚下瞬间一软，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心和后背都冷汗淋漓。

    方才是你第一次直面一场刺杀。尚在局中时，你冷静地将自己抽离，如精密仪器般走你安排的每一步。等到真正结束，杀意与恐惧早已不知不觉侵蚀了你的身体。

    你的四肢不由自主发着抖，心中仍然没有实感，说出的话却是颤抖不止：

    “我......没事......有点......被吓到了。”

    崔尧眼疾手快扶住了你，缓缓蹲下让你靠在他怀中缓神。你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缩在他怀中，忽然感觉很冷，但剧烈的喘息与狂乱的心跳又让你觉得一切都要将你烫伤。

    “你怎么了？”

    发觉你的状态不对，崔尧面色一紧，急忙轻声唤你。你的瞳孔涣散，不安地四处晃动着，听见了声音却无法给出回应。他感受到你身体轻微的变化，慌乱无措搂紧了你，将你抱在怀中：

    “冷吗？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不属于你但又让你熟悉亲近的气味瞬间打破了身体擅自设下的屏障，你忽觉不受控的感觉消退了些许，嘴唇颤动着吐出微不可察几个字：

    “......近些......”

    崔尧听见你好像说了什么，连忙俯下身凑近想听清。鼻尖嗅到的气味再度放大，让你浑身一轻，你微微抬头，吻住他的唇。

    他的身体猛地顿住，却是抱着你一动不敢动。二人唇齿间气息交缠，你大张着嘴，唇舌攫取着他的气息，终于感觉身上的寒气与千斤重的压力从每一个毛孔逃了出去，这才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