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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良民身份,家父正经摆酒纳了做妾。从她进门,家里便格外不太平。家母从前便有咳疾,但尚能支持,今年却格外厉害,面容也很是瘦削,已经卧床了;从前家父对家表兄极好,那日我却听到他们似有争吵……” 周祈问:“这表兄又是哪个?” 女郎微低头,轻声道:“是儿姑母家的表兄,十来岁便来舍下了,是个顶和气的人。” 周祈看女郎一眼,再点头:“小娘子接着说。” “我曾见过姊夫与阮氏在花园说话,表兄似也对她……”女郎咬咬嘴唇,停住话音。 周祈看着她皱皱眉,jian·情?乱·伦?宅门内斗?可若只是如此,来找我一个假道士做什么? “那阮氏一定不是人!”女郎下一句便惊人起来。 “哦?”周祈来了精神。 “当时家父去庙里施钱粮,我也跟着去的。当时阮氏梳着倭堕髻,穿淡青色圆领小袖衫,描着极细极弯的眉毛——如今哪有做这般装扮的?” 周祈“博览群书”,有一些书便是从旧书摊儿上买的,这书中有不少带画儿的,又往往有前主人的笔墨,从中颇可窥见男儿们的痴梦。那些诗词感慨中又往往有年月日期,由此可推算成书年代,再看那插图,也让周祈颇知道了些多年前的风尚。 低矮的倭堕髻,圆领小袖衫,细弯新月眉,大约二十年前在京里流行。后来发髻越来越高,如今贵女们谁的发髻低于两尺都不好出门的;又盛行大袖衫大袖襦,手放在腰腹间,袖子往往都垂到膝下了,若是夏日,两腋生风,倒也凉快;至于眉毛,虽时常变,但总地说流行宽眉,什么蛾翅眉,连娟眉之流,便是柳叶眉、远山眉如今都要被说一句村气了,更不用说新月眉。 一个穿着打扮是二十年前时世妆的女子……确实有些意思。 女郎压低声音,微凑近周祈:“儿与阿姊年少时曾在家父书房见过一幅画,那画上便是这样一个女子,倭堕髻,小袖青衫,细巧眉眼……”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些抖起来。 周祈揉着下巴,眼睛精亮地看着她,“你可知道这阮氏家中的情况?她如今有孕了吗?” “她来不久就有了身子,入冬的时候生了个男婴。她是前几年江南道发大水逃难过来的,家中还有个老母,都有正经的公验。”女郎蹙眉叹道,“儿与阿姊都曾劝阿耶,若是纳妾也纳个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但阿耶铁了心……早知如此,我便是撞墙上吊,也不让阿耶纳她。” “前日阿耶也病了,人事不知,阿娘又那般,”女郎拿帕子印印眼睛,“我只怕——这以后家将不家了。” ☆、什么邪魅 当日天晚了,第二日一早,周祈便按照与那女郎的约定去其府上“捉妖”。 李家住在怀远坊,紧挨着西市,长安城东贵西富,这怀远坊住的多是些有家底儿的富商。从兴庆宫到怀远坊不算近,周祈带着陈小六骑马过去。 小六侧头看看周祈,笑道:“老大,你这打扮,活似王侯家修行的贵女。” 今天周祈头上戴着银丝嵌珠莲花冠,身着素色益州锦夹绵道袍,外罩狐皮裘氅,腰间插着白玉拂尘,端的是富贵奢华。 周祈把她的犀角镂银鞭甩个空响儿,并不舍得真抽在爱马身上,扭头教导陈小六:“去什么人家穿什么行头。去普通百姓家,或者世家大族朝廷官员家,都不必这般,倒是这种不高不低富而不贵的,要在意些。” 周祈也不怕骑在马上呛风,给他说起前几年有名的“紫云台骗局”来。 “有个小子,骑宝马,衣轻裘,奴仆成群,住在胜业坊的一处大宅院里,自云是宫里丽妃的兄弟。当年丽妃颇得宠过一阵子,她出身不高,没什么大来历,冒出这么个兄弟来倒也不奇怪。可见这骗子很是精明,都提前打听过的。” “这个小子说自己从圣人那儿揽了个活儿——重修紫云台,但他又不懂土木,不知物价,这么大的事里面定有许多藏掖之处,深怕有负圣人信重,故而召集长安富商,让他们‘承办’。” “从来这种事都是工部来做的,怎么会落到民间?这都有人信?”陈小六惊奇。 “有人信啊。这小子说因为从前修建紫云台,朝中掀起大波澜,所以圣人这回要悄没声儿的把事儿做了,不让工部插手,甚至不让朝臣们知道,钱全从内库走。” “为取信于众商人,他还弄了一幅紫云台的详图。后来工部的人说那是前朝洛阳宫的图纸,这小子如何得到前朝宫殿图纸的就不得而知了。那些平时做买卖比鬼还精的富商让他耍得团团转,争着掺和进去,大笔地给他送钱,甚至还为此明争暗斗起来,那骗子却带着钱财一朝神龙摆尾,人走屋空。” 陈小六有些张口结舌,真是——神奇的骗子! “他能骗得了这么些人,最关键的是这整套的‘行头’好,华服美宅、骄婢侈童,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爆发的富贵气。据说,其烹茶婢子随意去取了一串个个都有拇指盖儿大的珍珠,拿小臼子砸了,给众人烹珍珠奶茶吃,这骗子犹嫌‘简素’‘怠慢’。反正,人们觉着宠妃兄弟该是什么模样儿,他就是什么模样儿。” 陈小六咂嘴:“果然要骗到人,得舍得下血本儿。” 周祈笑起来,“骗术里头,把这个都叫‘行头’。但凡想让人相信,这行头啊,就不能马虎。”周祈想起今日这“画中人”的事,不知道这“行头”后面又是个什么真鬼? 周祈和陈小六一到门上,单看周祈气派,阍人便不敢怠慢,立刻进去禀报,不大会儿工夫,一个郎君领着奴仆快步接了出来。 这郎君合中身材,一身豆馅儿色团花绸绵袍,团团脸,未说话先笑, “某才知道舍姨妹请了道长来,有失远迎,还请道长恕罪。” 这位想来就是李家大娘的夫婿了。周祈挥挥拂尘,微微一笑:“施主客气了。” 这郎君一边引周祈和陈小六往内宅走,一边问:“在下范敬,是这李家长婿。道长莫非就是最近坊间传得颇盛的那位周真人?” 周祈颔首:“正是。” 听她承认,范敬面上闪过讶色,于虚客气上多了些真恭谨,再拱拱手,笑道:“难怪道长如此仙风道骨,可见这真有道行的人气韵就是不同。” 周祈再笑一下,收下了这称赞,又打量这宅第院落,“贫道看贵府第善宅吉、没什么凶气,不像有邪物作祟的样子。”周祈沉吟,“也或者那邪物道行深,把气息隐了也不一定……” 范敬轻叹一句:“是不是有凶邪,某也不好说。家岳为子嗣计,于今春纳了个妾室,并得一子。这一年,家里委实有些事多,岳母便有些疑心这妾室的身份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