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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挑的少年。 面对魏玉涵的关切,他迟疑一下,说:“老师。班长他们人很好,但是……如果我中考成绩不好,那时候,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从来都没有退路。 受人资助,不会是长久之计。哪怕老师们心软,愿意给他掏高中学费。那再往后,他能怎么办? 钟奕只有一个选择。 成为班里成绩最优异的人,成为中考中在全市名列前茅的人,然后拿着奖学金进入高中。再一路向上,考进最好的学府。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未来。 魏玉涵语塞,半晌,叹口气,说:“嗯,老师支持你好好读书。但平时也要锻炼,身体才是本钱。” 钟奕笑一笑,说:“谢谢老师。”他还很年少,但已经显露出清俊的眉眼,“我也有在跑步。” 这是最便宜的运动了。 等钟奕走了,魏玉涵叹口气。她觉得钟奕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可想想他的处境,就只剩下无奈。上进总是好事,性格的话,班长也说了,钟奕不是不好相处,只是更愿意把时间放在“有用的事”上。 转眼数年。事实上,在高考结束后,钟奕也探望过魏老师等人。那时,他身上仍带着高中生的青涩,但已经与初中时有了很大不同。他谦逊、有礼,笑着对魏玉涵说,自己考进了京大。 魏玉涵和同事们十分惊喜,又问起学费事宜。 钟奕说:“我高中的老师帮我参谋过,已经申请了助学贷款。”会在毕业之后才开始计算利息,“还有,我找了几分家教的兼职。”那时候他看魏老师等人,手上拎着水果,很认真,说,“老师,我永远记得你们当时为我做的事。以后,我也会这样帮助其他人的。” 魏玉涵等人感慨万千。执教多年,她们遇到过太多太多学生,也曾有过自问这份职业是否有意义的时候。但亲眼看着学生们成长为更好的、对社会有用的人,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钟奕的事,一时成了同事圈子里的美谈。 后来钟奕真正进入大学,第一年寒假,来请她们吃饭。半年过去,他便骤然成长许多,染上真正自信的光彩。 如今想来,兴许也有男友的影响。 听闻对方在国际部就读,老师们稍稍放心。钟奕已经够努力、也够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相互喜欢的人,如果对方家长棒打鸳鸯——棒打鸳鸳——她们光是想想,都要捏一把冷汗。而能把孩子送进国际部的家长,别的不说,思想上大约会开放一点。 几番心思转过,老师们一起露出笑脸。 魏老师主动说:“以后有机会,也给老师们看看那个孩子。” 钟奕抿唇笑了下,说:“当然。” …… …… 从饭店出来时,还是下午。钟奕想一想,觉得池珺正忙,大约没时间看消息,便先没有联系对方。 他缓缓走在海城街上。 年少的时候,有年冬天,下着雪。他走在学校里,周围一片欢声笑语,一群同龄人跑跑闹闹,拿着好不容易捏出的雪球互砸对方。 可钟奕看着眼前一切,只觉得云层遮住阳光,天空灰暗,一片雾蒙。 他抬起头,雪花晶莹,落在他发间颊边,很快融化。钟奕皱眉,将领子扯高了点,继续向前。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人生里,有离家的朱雪,有喝着酒、醉醺醺,将拳头落在“儿子”身上的钟文栋; 也有看着他的伤,惊愕的、几乎落泪,连忙报警的魏老师。 有在背后指指点点、把他叫做“野种”,引得钟文栋愈发狂怒的邻居; 也有真诚地、恳切地,来问钟奕问题,同时感谢他的帮助的同学。 他遇到过很多人。 还有很长的人生。 还有……池珺。 想到这里时,钟奕恰好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他从口袋中掏出手,看着来电显示,原本略带漠然的神情骤然融化。 电话接通,他的男友在另一边说:“我和我妈分开了——” 钟奕:“嗯。”语气淡淡,但唇角已经带上一点笑。 池珺问:“你是不是在南都路?” 钟奕一怔。 池珺低低笑了声,说:“回头。” …… …… 倒退五分钟。 丛兰有点玩味,说:“教导?” 池珺仍然是那副无懈可击的表情,说:“从慎叔、项叔他们身上,涨了很多见识。”停一停,干脆就势分析起来,“到现在,咱们手上只有10%的股票,和姑姑持平,但比不上我爸。” 这10%股份,是奶奶周秀君病故前,特地立了遗嘱,点名要给池珺。 哪怕过去十数年,池珺仍记得自己当时在奶奶病床前的懵懵懂懂。 再往后,他第一次直面面对“死亡”。周边众人沉默落泪,奶奶闭上眼睛。这样的气氛里,池珺骤然明白,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 他号啕大哭,无比痛苦,觉得:“都是我的错——” 可这些心情,到如今,没必要在现在表现在丛兰面前。 反倒是丛兰。想起当初的事,她挑了挑唇:“你姑姑当时脸都绿了,啧。” 池珺冷静道:“当时瑶瑶还没出生。”这么想,兴许之后池南桑生下池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确保自己可以从父亲那里继承股份? 池珺暂且收回心神,继续道:“海城这边,五位叔叔手上,有9%。京市的五位叔叔,有10%。” 丛兰看着儿子,唇角的弧度仍在,说:“小珺啊,你觉得,你爷爷到时候会怎么分掉他那16%。” 池珺停了停,轻描淡写:“那是爷爷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目前来看,他想要拉近自己与池北杨的距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几位股东都站在自己身后。 再有,就是散股收购。 只是他与丛兰说是一条战线,但要论齐心,也没到那个地步。这种事,池珺可以与钟奕谈,却不能对丛兰细说。 “……京市的五个叔叔,我都大概接触过。项叔和焦叔,挺有希望。慎叔的话,我有点看不透他。”池珺承认,“谈叔那边,我先天不足吧。至于范叔——” 他无意中,看了眼窗外。 池珺一顿,随之蓦然加快语速。 “我们只一起吃过一次饭,还不太看得出来。王叔,麻烦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妈,我看到我那个朋友了,就在这儿直接下吧。给小叔叔的东西,在副驾驶那个袋子里。” 丛兰抬了抬眼皮,有点意兴阑珊。 她应了声。看着儿子拿东西、下车。 再看时,池珺的身影,已经融入人群,再看不见。 车子重新启动,丛兰叹口气:“这孩子。” 司机王叔安静地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