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

    

叹息



    阳光将纳赫特的军装衣扣照得闪闪发亮,他走在前面,对我伸出手。我摇了摇头。这里是学校,我想他应该知道我们不适合像从前一样手牵手。他拧开门把手,推开谈话室的大门,一副圣人的画作挂在墙上,好像凝视着房间里的一切事物。他又把门反锁,然后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现在我们谈谈最近学校里的事。”纳赫特说,“可惜,在工作单位至少还能有杯茶喝。”

    “你想让我去给你泡茶?我问。

    “不用。”他抬眼看向我,每天早晨他那微卷的头发都梳成整齐的偏分,让人不由得怀疑他究竟耗费了多少时间,“我很惊讶你对学校里那些传言并不了解,我是说学生打算袭击校领导的那些事。”

    “然后?”我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懒散一躺,和正襟危坐的纳赫特形成鲜明对比,“塔瓦赫来这里鬼混了三天,我估计他应该什么消息都没告诉你吧。”

    “夜游会领导层前段时间开会讨论了一下学生是否真的会对教会构成威胁。我让塔瓦赫来,是想让他看看这个所谓的‘自由派’是否真的存在。现在他说那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没有人知道谁是自由派的成员。”

    “哦?”我眨眨眼,“他办事效率还不错,我还以为塔瓦赫只是来消磨时间呢。”

    “前几年我就听说过学生对教会学校的毕业规定很不满,有些人想要回到他们的家乡去做他们想做的事。”纳赫特摸了摸下巴,“前几年一位学生代表试图与教会商议,但是教会还是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理由很简单,会魔法的人参与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实在太危险了。”

    “这我能理解。”我说,“所以现在这些会魔法的学生也随时可以突然发起袭击,把学校炸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根据我的调查,学校里有半数学生并不支持他们的做法。”纳赫特说,“其实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合作。”

    “为什么?”我瞥向他,“因为我看起来像会惹麻烦的人?”

    “因为你想报复这里的所有人。”他说着,忽而对我笑起来,“你也想报复我吗,凛?”

    “我没必要和他们一起动手,亲眼看着那些人让阿斯路焦头烂额,我会更开心。”

    我避开了他的问题,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呵……”他似是发现了我的回避般垂眸轻笑,“你很漂亮,凛。”

    “嗯?”

    “没什么。你很好看。”他说,“你在学校这么久,没有人私下对你表白吗?”

    “学校不让谈恋爱。”我说。

    “所以呀,我说的是私下。”纳赫特说,“不过塔瓦赫说很多人都觉得你很凶。”

    我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讨论起我来,而且说话的语气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当初我在书房里握着他的手,小声对他说你真好看。纳赫特将我的短发拨到耳后,然后对我说,你也一样,凛。

    “很凶吗?”我说,“我只是不太喜欢和每个人走得太近,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阿斯路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你来这学校读书。”纳赫特说,“他怕你学会了魔法会让整座城市都化作灰烬。”

    “看来阿斯路很了解我啊。”我笑了笑。

    复仇……吗。

    其实我没有什么关于复仇的计划。我该对谁复仇呢?是集合我家乡的幸存者,让他们随着我一起反抗帝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还是我放一把火把教会烧得干净?我对谁复仇?谁是战争的负责人?是每一个参与者,还是发起者?发起者一个人就能偿还一家人的命吗?

    我也仅仅是那个本该死亡的幸存者。

    “来为夜游会工作吧。”纳赫特突然说,“你可以成为第二个塔瓦赫。想杀谁就杀谁。”

    “你想让我做你的手下?可我还在读书。”我说。

    “不会影响你读书。”纳赫特说,“我们需要在学生内部安插一些……眼线。而你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

    “哈?你只是想借此机会经常来找我吧。我才不要。就算是找工作,我也要自己选。”我皱眉道。

    “我只是想经常来看我漂亮的小猫。”他的眼里多了一点装出来的委屈。

    “好恶心。”我说,“算我求你了。别这么叫我。”

    “唉。真是长大了。”他低头别过视线,“你现在都不喜欢被我这样叫了。”

    “你要是现在开始停止玩你的主奴游戏我可以考虑重新喜欢一下。”我说。

    “过来。”

    纳赫特对我招了招手。我躺在沙发上,不情不愿地起身。

    “干什么啊?”

    我想我不是因为喜欢他,也不是因为契约的力量,我只是——对哦,我是因为什么才这样做的?我是因为什么才总是听纳赫特的话?他伸出双臂,做出一副要抱我的样子,和从前一样,和从前在客厅里、在书房里一样,从前他会挡在我的面前,对他的父母说我与他们一样是神的子民,他会进到我所住的地方将床铺帮我整理好,为我拿上一条新的毛毯。他会保护我。他会替我解决麻烦。

    “抱一下。”他说。

    我只是坐在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脖子。仅此而已,直到现在,纳赫特·默提斯的弯弯笑眼都还是一样会让我心动。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心动。

    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呢,纳赫特。和我回到我的家乡,忘记过去的一切,忘记你的身份和我的身份——那好像有点太贪婪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纳赫特真的只是在抱着我,一只手抚过我的脖颈,就像真的在抚摸一只猫。

    “也就是说,你和默提斯家的人是朋友?”组员蕾拉靠在小组活动室的书架旁问我,“想不到啊,我们新生里还隐藏着你这么背景复杂的人。”

    “我早说了飞鸟凛不简单。”

    库洛里亚在黑板上写着最近的小组作业内容。又是关于教会历史的一些无聊问题。只有做魔法相关的研究时我们才能提起兴趣。

    但我想,我不可能告诉这里的各位实情。我不可能说我是被选中的实验体,更不可能说我是纳赫特·默提斯的奴隶或者宠物。我只能把一切藏在心里,用一些谎言掩盖。

    “但是我担心你会被当做告密者。”库洛里亚说,“因为纳赫特将军来学校第一个找的人是你,如果后面自由派的学生被教会处罚,恐怕他们会认为是你将他们的存在暴露给了教会。”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说,“我又能怎么办?”

    “要下雨了。”

    蕾拉将课本放回架子上,走到窗户边凝视着窗外的阴云。她将窗关好,彼时寂静的校园里听不到一点说话声,唯有窗外涌动的风似是在宣告暴雨的降临。

    我想起纳赫特对我说的话。

    “现在……”我说,“如果他们想袭击校领导的话必须要现在下手。”

    “为什么?”库洛里亚问我。

    “因为夜游会的某个人要来了。”我说,“在他到达这里的时候……他会查清楚谁是自由派成员,并且在其余学生的面前杀死他们。”

    库洛里亚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阿斯路·默提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