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爱到底是什么呢？

    仙道看着面前鞠躬告白的女孩，如此想道。

    他对她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同级，单论外貌，她是仙道喜欢的类型，周身环绕着清淡的气质，跟之前的交往对象相比，更有一种特别的氛围。

    我喜欢她吗？仙道想着。这一处风景已经摆在他面前，他却还对之前的站台存有留恋。

    想忘记牧？没那么简单，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虽然也可以用新人暂时替代，但……仙道依然记得牧冷酷威压的目光，只要一次，只要仙道彰心不在焉一次，他们之间就完了。

    比起两人心照不宣地告别，那像是一种彻底的断绝。

    如果让牧知道，仙道在分开的第二周就交到了新女友，那牧一定会迅速地放弃仙道。大概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把仙道的联系方式从手机里删掉了。

    仙道沉默了太久，四周的气氛变得沉凝，起哄的路人渐渐收了声，递信给他的女孩眼里漫上一层湿漉漉的泪水。

    太糟糕了，居然把场面弄得如此尴尬。仙道掏出纸巾递给她，露出惯常的笑容，说：明天我再答复你吧，我们在校门口的咖啡厅见。

    临走时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接过那封信。留下一些缓冲空间是好事，这样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期待。

    第二天，仙道准时达到了目的地。女生来得更早，饮料已经喝了一半。一见仙道，她就坐立不安起来。她撇过头，不去看他，仿佛这样就能让仙道闭嘴，不要说出那些拒绝的话。周围有一些好事的同学，各自竖起耳朵偷听他们桌上的进展。想要稳妥处理变成一件为难的事。

    我们出去走走吧。仙道邀请道。

    他们走了一条不常见的小路。还是牧来陵南看他时发现的。因为入口挡在居民区后，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发现。这条路上有一家不错的面包店，麦香浓郁，而甜味清淡。喜欢吃甜的仙道经常觉得不够，牧知道以后经常在冰箱里补充库存，给留宿的仙道当早饭吃。

    仙道放缓脚步，慢慢地走着。

    跟随他的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

    她在仙道身后发问。

    什么？

    仙道回过头，有些茫然。

    她抬起脸，苦笑着：他们都说，和仙道君告白，成功率很高的。

    为什么……我失败了？

    是啊，为什么呢？仙道也想问自己呢。

    和牧交往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足够让他在其他风景面前止步不前？

    因为是三年级了啊。

    仙道终于想出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毕业之后，我们会各奔东西吧。

    我的成绩很好！那个女孩说。我可以去仙道君想读的大学！

    她抓住仙道的目光，穷追不舍地进攻。

    仙道君是东京人，那么……东大还是早稻田？

    都不是哦。

    仙道摇头。

    我要留在神奈川。

    说出口的同时，就像施下一道咒语，仙道忽然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想要留在神奈川，而不仅仅是口头上的搪塞之词。

    神奈川？

    神奈川……有仙道君在意的人吗？

    有啊。仙道点头。还不少咧。毕竟队友和朋友很多都定居在神奈川。

    那么……仙道君是为了他们才想要留下的吗？她问。

    这可把仙道给问住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希望她能见好就收。因为他的答案是不。

    他不是因为他们才想要留下的。

    她读懂了他的神情。

    所以……是有一个特定的人存在吗？让仙道君选择留在神奈川？

    她已经太接近真相了。所以仙道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但沉默有时也是一种回答。

    她深深低下头去，用手背抹去颊上的泪水。

    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鼻音。

    我明白了。她说。

    她退后两步，朝仙道伸出示好的右手。

    祝你幸福，仙道君。

    仙道握住她的掌心，触感一片湿凉。

    虽然很感谢你这么说。

    不过……那个人应该是不会原谅我了。

    仙道微笑着对她说道。

    仙道带她去了那家面包店，给她买了一些好吃的面包。她为悲愤为食欲，仙道的钱包不得不大出血。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巷口，仙道送她去电车站。就在红绿灯交汇的十字路口，仙道看见了街对面坐着闲聊的深津和牧。

    绿灯了。女孩催促着仙道迈步。

    仙道跟上她，胃里却有一种怪异的心虚在沉淀。他能想象出这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而牧又会有怎样的理解。然而心虚过后，反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翻涌上来。仙道想，干脆就让牧这样误解算了。他断得彻底，我才能开始得干净。

    牧和深津都看见了他。像仙道这样发型张扬身材高大的存在，几乎没有躲藏的余地。即使像默默无闻地走过去，路人的视线也会指他为中心。

    深津伸手探了下牧的袖子，对牧说了些什么。这让两个人都露出了富有深意的微笑。

    牧淡淡朝仙道的方向望了一眼，越过人潮与仙道视线相对。他平静地、温和地，对仙道点了点头，就像面对球场上所有跑来跟他打招呼的后辈。

    他眸中的炽热已经消失不见。

    仙道回以微笑，云淡风轻地经过他。他听见深津问牧，说这是陵南的仙道吗？牧说是啊，可惜你们没有对上过。仙道是一名素质极佳的球员。

    但你败在我手下了咧。深津说。

    牧笑了。

    是啊，海南输给山王，我甘拜下风。

    仙道有赢过你吗？深津问。

    仙道停下了脚步。

    没有哦。

    牧说道，以一种他异常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云淡风轻的口吻。

    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咧。深津说。

    牧笑笑：应该的。

    深津瞥他一眼：你报复心还挺重的咧。

    无法认清形势的人，难免会惊慌失措，这是人之常情。牧说。

    深津支着下巴，说：他的步调被你打乱了咧。

    随便把别人的人生卷进你的强攻，战术跟球场上一模一样咧。

    他看了眼仙道离开的方向，转头问牧。

    看样子，今天晚上就会去找你了咧。

    牧应了一声，似乎不怎么意外。

    但如果没来呢？

    深津探究似的看着他。

    如果他没来，你会怎么办咧？

    牧说：我会结束比赛。

    以……无意义的胜利。

    深津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

    不会觉得后悔吗？毕竟是很优质的对象咧。

    反而是牧奇怪地看向他。

    能被舍弃掉的东西，丢掉也不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