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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到

    第六章

    下午四点十分左右,崇山落了场小雨,降雨量不多,但地面湿了一层,下过雨的山路较为危险,开车的司机让杭锦在崇山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陆运复很是惜命,第一个愿意留下。

    村长非常热情地让出自己的住处,让陆运复和杭锦住下,他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还笑眯眯说了很多祝福和恭喜的话,陆运复一个高兴,把自己车里的黄鹤楼拿出来,直接送了一条给村长,说到时候请他来喝喜酒。

    杭锦看了眼天空绵延不断的细雨,问滕平明天早上的天气情况。

    滕平说来之前天气预报也没说崇山有雨,刚刚打给气象台问了下,今晚和明天早上都没有大雨。

    “车上带了睡袋,杭总,这儿没有空调,夜里可能会冷。”滕平压低声音,“要不,我一会再去别处给您找个房间住。”

    杭锦有洁癖,还有睡眠障碍,不是很严重,但这儿的环境加上要和陆运复同住一个屋檐下,她肯定睡不着。

    “再说吧。”杭锦伸手探出去,接到一点雨水,放在指腹捻了捻,也是这一刻,她看见不远处陈霖淋雨走了过来,针线似的雨丝落在他头顶,将他的卷发淋得湿漉一片。

    走到杭锦面前时,他才停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杭锦说:“阿答请你来家里吃饭,想亲自谢谢你,他脚伤了,不能过来。”

    阿答是崇山的方言,意思是父亲,爸爸。

    杭锦还没来得及回话,屋内的村长听见动静便跑了出来,问陈霖家准备了什么饭菜,要不要抓只鸡过去杀着吃,又让陈霖把他婶子叫上帮忙,说怕他做的菜不好吃,担心杭锦吃不习惯。

    陆运复跟着出来,站在杭锦身侧,偏头问杭锦一会住哪一间。

    村长有三个屋子,东屋是儿子的住处,但儿子儿媳外出打工去了,一年也就过年回家一次,孙子也都带在身边,房间一直空着,许久没人住,灰尘很多,需要彻底清扫,其它两个房间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其中一个房间连床都没有,就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台老式电视机。

    “我睡车上。”门口有点挤,杭锦往外走了几步,雨丝刮过脸庞,山野里的冷风也顺势而起,冷意渗透衣服钻进毛孔,她被冻得打了个冷颤,眉毛很轻地皱起,看了眼滕平说,“把车上外套拿来。”

    视线挪开时,才注意到陈霖仍站在门外,被雨水打湿的眉眼异常漆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在等她回话。

    “好,我一会过去。”杭锦九年前并没有见过陈霖的父亲,只从村长口中得知陈霖的父亲非常憨厚老实,和妻子共同孕育了两个儿子,生活虽然贫苦,但过得还算幸福。

    只不过后来,小儿子在六岁时不小心从山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从此变成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低能儿。陈霖的母亲时常自责没有看顾好孩子,到处求医问药,因为没有太多钱,她便瞒着丈夫冒险去山上抓蛇去卖钱,却不幸被毒蛇咬了手腕,当场不治身亡。

    陈霖一开始并没有同意接受资助时,就因为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吃喝拉撒的弟弟。

    陈父外出打工的这些年里,都是他既当爹又当妈的照顾弟弟,好在后来村长找人揽下了这份苦差,这才让陈霖放心地去外地念书上学。

    滕平从车里取了外套回来,顺便拿了两把黑色大伞,一把撑在杭锦头顶,一把撑在自己头顶。

    “去哪儿?”陆运复也顺势挤到伞下,就挨着杭锦。

    杭锦扫了眼滕平,滕平心领神会地把伞让给陆运复,将另一把伞撑在杭锦头顶,自己则是走在雨地里,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也要保持和杭锦的安全距离。

    “去吃饭。”杭锦跟陆运复拉开距离后,这才开口,“你别跟来。”

    “为什么?”陆运复狐疑地看向走在前方的陈霖。

    杭锦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

    陆运复要是跟着一起,一定会因为可怜陈父的遭遇,掏出一个又一个红包,她虽然对陈霖不是很了解,却大体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强,不然,也不会还没开始工作赚钱,就已经核算偿还她这些年的“投资”了。

    陆运复站在原地,看着雨地里一前一后的几人,皱着眉头问身侧的两个保镖:“不是,她为什么撇下我一个人去那小子家里吃饭?还不让我跟着,为什么?”

    宁辉直言直语:“那小子长得比你好看。”

    宁新点头:“嗯。”

    妈的,陆运复气得拳头都硬了。

    想了想,陈霖是杭锦资助的学生,再一想俩人之间的年龄差,他忽然又觉得没啥好担心的。

    杭锦这人,心比石头还冷。

    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黑不溜秋的类型。

    第七章

    杭锦刚到陈霖家就打了个喷嚏。

    陈霖父亲陈二水拄着拐杖正站在门口,见到杭锦,放下拐杖就要给杭锦跪下磕头:“好人呐,杭小姐,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对我的孩子,他现在出息了,多亏你当初,你要不是选了他,他现在也没有这么个福分,他现在出息了,可好了……我代表他mama,感谢你。”

    杭锦伸手扶了一把,见对方执意要跪,便扭头看了眼滕平,滕平收了伞,进来把人扶到桌边。

    陈二水已经泪流满面,他抬手抹了抹脸,又连声道歉,害怕吓到杭锦,又担心自己口音重,说的话杭锦听不懂,边说边比划,指了指陈霖,又指了指杭锦,最后比了个大拇指。

    杭锦感受到他的谢意,只说了句:“我给他机会,他把握住了而已。”

    从崇山这么偏远的山区一路考到北市排名第一的北洋大学,背后所需要花费的努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杭锦这些年资助的山区贫困生里,只有崇山的陈霖考上的大学最好,除此以外,其他人全都在二本线范围内。

    陈霖当初挺让她诧异的,为此,她还专门在他开学当天请他吃了顿饭,送了他一部手机作为奖励。

    印象中的小男孩忽然就长成了比她高半个头的大男生,穿着件很旧的汗衫,身上带着干净的皂香味,尚显青涩的五官因为眉毛过于浓厚而充满了野性,漆黑湛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了第一句话:“这里很贵,下次去学校门口吃就行,我请你。”

    杭锦并没有应下,她的生活中心都围绕着公司和项目,很难抽出多余的时间去照看资助的学生,陈霖也不过是考上了好大学,她才过来见面吃个饭,除此之外,其他学生,她从资助过后就再没见过面。

    当然,她不会告诉陈霖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只是随口说了句:“行啊,下次。”

    吃完饭,杭锦又开车带着陈霖去商场买衣服,在她眼里,陈霖是比她亲弟弟杭煜还要小两岁的弟弟,是她第一个投资成功的“项目”,他身上的所有荣耀都离不开她的“慧眼识珠”。

    不久的将来,投行界的诸位大佬都会知道,杭锦不仅投资的项目很成功,资助的贫困生更是成功。

    陈霖是她亲手挖出来的一块璞玉,经过雕琢愈发明亮夺目,他应该在自己未来的领域继续发光发热,而不是跑到杭锦面前,用那双亮度灼人的双眸暴露他所有的心事。

    于是,所有的一切,在两年前杭锦过生日的那天晚上戛然而止。

    陈二水口音重,杭锦听不太懂他说的话,借口说出来接电话,便握着手机避过屋檐下的细雨,钻进了隔壁的小房子里,进来才发现,这儿是厨房。

    陈霖正在烧火炒菜。

    因为离火太近,烤得他浑身都是汗,他脱了衣服,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扣在腰上,裸露的肩背因为连续几天的挑水而遍布红痕,肩颈的伤口破皮泛红,整个肩膀可以说惨不忍睹。

    看见杭锦忽然出现,他一个愣神,锅里的油溅出来,刚好烫到他的手指,他缩了手,锅铲掉进锅里,他捧着手吹了吹,余光看见杭锦转身要走,他忍不住喊了声:“等一下。”

    杭锦停下脚,没有转身,握着手机,偏过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淡。

    陈霖找了衣服匆匆套上,见她没走,这才上前接过锅铲翻炒几下,盖上锅盖,低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

    “嗯。”杭锦点头,表示知道。

    树枝被燃烧时发出清脆的响声,陈霖望着锅炉里的火,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谢谢你给的药。”

    “嗯。”

    杭锦今天听了太多谢谢,实在不想再听了,扭头看向隔壁房子,脚步一抬就要过去。

    耳边听见陈霖问:“那个人在追你吗?”

    距离和时间没能阻断他不该有的念想。

    两年的时间里,他不停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她不开心,甚至将他亲手做的蛋糕丢进了垃圾桶,后来,他似乎明白了,却又不太明白。

    他只是喜欢她。

    有什么错?

    他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他甚至连告白都没有,就被她提前扼杀所有念头。

    锅炉里的树枝烧得劈啪作响,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杭锦转过身,看着陈霖,他也正面和她对视,和两年前那个一见到她就略显紧张的大男孩不一样,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认真,五官线条也被时间磨得冷峻充满棱角。

    “为什么我不可以?”他终于问出口。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杭锦同样认真地看着他,“而且,你比我弟弟还小两岁,冲这一点,你就毫无可能,对待没有结果的事,你得学会放弃。”

    陈霖朝她走近了几步,这两年时间里,他个头又抽高了些,浓黑的眉宇紧压着眼睛,鼻骨挺拔且直,抿唇的动作导致整张脸的轮廓显出一种野性的冷感。

    他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委屈。

    他不明白为什么杭锦不喜欢陆运复却允许他留在她身边,而他却不可以。

    距离拉近,他没再往前,垂着眼睛看她,声音太轻,落在空气里显出几分沉闷的涩哑。

    “要是我做不到呢?”

    第八章

    杭锦吃晚饭时,才看见陈霖的弟弟陈雷,他只比陈霖小三岁,个头比陈霖矮一截,身材偏胖,面部表情看着有些痴傻,但很听陈霖的话。

    陈霖让他吃饭,他就抱起饭碗往嘴里倒,吃得一滴不剩,抹了抹嘴巴,坐在凳子上乖乖等陈霖给他盛饭。

    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阿哥,还要吃。”

    陈霖很耐心地拿毛巾给他擦嘴,说:“你今晚吃很多了,不能再吃了,去走几圈消化一下。”

    伺候完弟弟,陈霖还要伺候父亲陈二水用饭,因为陈二水担心自己吃饭不雅观,影响杭锦食欲,便让陈霖装了饭端到房间里,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吃就行,陈霖没什么意见,拿碗盛了米饭,又把菜拨了一层盖住米饭,还给陈二水拿了两只馒头。

    滕平见他忙得浑身是汗,便主动搭把手,帮他把厨房的饭菜端上了桌,没用山泉水清洗碗筷,而是拿出纸巾擦了擦,随后盛了饭端到杭锦面前。

    晚饭除了野菜,还有竹笋。

    嫩笋被切的薄薄一片,和鸡rou炖在一起,吸足汤汁的笋片清脆爽口,香味十足,滕平一边吃一边夸陈霖做菜特别好吃,杭锦没说话,低头用筷子将笋片送进嘴里,她不爱吃鸡rou,但今晚难得吃了两块。

    滕平都忍不住侧目,随后悄悄记下这道菜谱,准备回去的时候,给杭锦点外卖。

    陈二水问他们今晚住哪儿,滕平说村长找了住处。

    陈二水说不嫌弃的话,可以住陈霖的房间,他去年想着陈霖年纪大了,该给他找个媳妇了,就新盖了个屋子,里面家具和床全都是新的,陈霖回来这几天都是跟弟弟陈雷睡一块,那间屋子还很新,没人住过。

    滕平进去看了眼,房子空间不算很大,封闭性还不错,虽然没有空调,但这个天气也不是很冷,比起村长那处,这儿明显要干净很多。

    他转过头正要问杭锦要不要住陈霖家,就见杭锦神情淡漠地说了句:“我睡车上。”

    滕平不明白缘由,但也不敢多问,点了点头,跟陈霖打了招呼,跟在杭锦身后出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备好的手电,照亮杭锦面前的路。

    外面小雨早就停了,夜风萧瑟,丝丝凉意沿着领口往骨头缝里钻,下过雨的地面泥泞湿漉,脚步声在黑夜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飞过,传来一声清脆啼叫。

    陆运复一直等在村长家门口,见杭锦终于回来,他拍了拍蹲得发麻的双腿,站起身往杭锦身边凑:“吃这么久?吃啥好吃的了?”

    滕平将雨伞收进车内,把车启动,打开空调,拿出睡袋,方便一会杭锦休息。

    杭锦站远了些,摸出手机处理微信消息,因为不想说话,干脆没搭理陆运复。

    “哎,你还真睡车上啊?大不了房间我让给你,这儿房间多的是,你想住哪儿,我去给你买下来。”陆运复瞧见滕平忙前忙后地整理睡袋,从杭锦身侧绕到车前,问滕平,“还有多余的睡袋吗?”

    “没有。”滕平整理完毕,拿出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品。

    村长家用锅烧出来的热水一股柴火味,杭锦洗脸时闻到这股味道,皱了皱眉,干脆用凉水洗脸,又用凉水刷牙,陆运复就在边上看着她洗漱,问她平时都什么时候敷面膜,是不是一边刷剧一边敷,又问她几点睡,要不要聊会天。

    杭锦拿纸擦干净脸,上了车戴上眼罩,就把自己裹进睡袋里。

    “得,洗洗睡吧。”陆运复打了哈欠,转身进了村长的屋子。

    山上气温偏低,车内暖气达到了三十度,裹在睡袋里的杭锦并不感觉到冷,但她实实在在的睡不着,车窗外传来不知谁家孩子的哭闹声,也不知哪一家丢了鸡,一个妇女扯着嗓子到处喊有没有人看见她家的鸡,村长的屋子一直亮着,助理滕平跟陆运复的保镖们挤在一处,几人闲聊的声音很小。

    各种各样的声音挤进耳朵里,杭锦摘掉眼罩,找出包里的耳塞塞进耳朵里,随后再次戴上眼罩。

    眼前是黑的,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过去许久,她仍然没能如愿以偿地睡着。

    她有睡眠障碍,很小的时候就有,小时候情况严重一些,她需要开着灯,把门反锁,最后躲进柜子里,但也会在半夜从柜子里跑出来,抱着玩偶睡在门后,必须用后背抵住门才能睡着。

    长大以后,情况好转许多。

    但也只是有所好转,而不是彻底痊愈。

    夜里十二点多,她从睡袋里钻出来,摘了眼罩和耳塞,拿出手机看父亲杭提耘发来的几个投资项目,都是生物制药类的赚钱项目,杭锦却并不感兴趣,她喜欢科技和运动板块,但行业里竞争激烈,她看好的项目总会被人捷足先登,接连三个月,她错失了四个大项目。

    车窗外传来脚步声,一人打着灯从远处走近,杭锦反手合上手机,后仰着脸靠坐在椅背,脚步声走到车身附近停下了,杭锦转头看向窗外,那人手里握着电筒,却没有对准她,而是朝着地面,反射的光照出他棱角极深的面孔,那双眼在夜灯下更显漆黑湛亮。

    是陈霖。

    第九章

    她抬手降下车窗,脸上没多少情绪,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在等他主动开口说明来意。

    “我把房间收拾干净了,被窝里放了热水袋,现在很暖和。”陈霖握紧手里的手电筒,声音压得很轻,他想过被拒绝,心里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但还是过来了。

    因为,他想让杭锦睡得舒服点。

    他知道杭锦有洁癖,也知道她睡眠不好,偶尔还需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三年前他刚考上大学那一年的冬天,杭锦跟几个投资人在北洋大学附近吃饭谈合作,陈霖和同学们就在隔壁聚餐,杭锦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包间里的陈霖,便让助理把他们那桌的菜钱付了。

    那天聚餐是AA制,同学们知道陈霖付的钱,全都在微信转了账给他,有个别的付了现金,陈霖便出来找杭锦,想把钱还给她。杭锦那天喝得有点多,走路不太稳当,身边的投资人全都是男性,陈霖一路跟着,直到杭锦坐进助理的车里,他也不放心地上了车,担心助理趁她喝醉了对她不轨。

    杭锦并没有醉得很离谱,在车上问他怎么不回学校,听他说要送她回家时,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似乎说了句什么,但陈霖没听清,他的眼睛里只有女人酡红着脸,靠在椅背上,弯着唇角浅笑的画面。

    杭锦是英气的长相,眉宇间有着酷酷的帅气,她很少有这样柔和的一面,眼睛雾蒙蒙的,嫣红的嘴唇弯起笑弧,车厢灯照出她姣好的面庞,她脱了大衣外套,松了衬衫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还要再解纽扣时,被陈霖握住了手。

    他耳根红得厉害,按住她的手,哑着声音说:“马上……到家了。”

    他手心很烫,只握了那么一下,就飞快松了手。

    杭锦热得厉害,又解了一颗纽扣,这才靠在后座用手撑着太阳xue,助理滕平在前面问她是不是头疼,需不需要吃点药,杭锦摆摆手,说一会回家睡觉就行。

    滕平就让陈霖翻一下包里,把解酒药找一颗出来。

    陈霖翻了翻,没找出解酒药,倒是找出一瓶安眠药,他没有多嘴去问,找到解酒药,这才接过滕平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杭锦面前。

    杭锦从他手心接过药丸丢进嘴里,又仰着脸喝下一口水,水流沿着嘴角溢出,淌到了下巴,她毫无所觉地躺回椅背,陈霖大着胆子拿纸巾给她擦嘴,她没再睁开眼,大概太累了,也或许喝了酒的神经被麻痹了,没有察觉到。

    车子停在杭锦的公寓楼下,滕平打开车门拿着大衣披在杭锦身上,伸手虚虚扶着她下车。

    杭锦挥开他的手,自己慢慢悠悠地晃下车,陈霖拿着她的包跟在身后,见她快要摔倒,赶紧伸手去拉,杭锦皱着眉甩开他,嘴里含糊地说:“别碰我。”

    滕平在一旁提醒他:“杭总不喜欢别人和她有肢体接触。”

    陈霖点头表示知道。

    杭锦的公寓并不大,是个独居的一室一厅, 离公司近,方便办公,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滕平一进门就替杭锦脱去大衣挂在衣架上,随后去洗手间放洗澡水,杭锦皱着眉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大概想起陈霖还在,又给他倒了一杯。

    陈霖接过水杯,见滕平还没出来,便问杭锦:“你睡眠不好吗?我看到你包里有……安眠药。”

    “偶尔。”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陈霖将水杯放下,看她撑着岛台的五根手指白白细细的,视线又移到她酡红的脸上, “以后少吃一点。”

    杭锦父母和弟弟也会这样劝她,杭锦难得吐露真心话,含糊的嗓音显出几分惹人心疼的柔软:“不吃会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陈霖问。

    杭锦忽然酒醒了似的,她按了按太阳xue,转头看着陈霖,指了指门口:“一会让滕平送你回去。”

    那是陈霖距离杭锦最近的一次,从那以后,他再见到的杭锦都是英姿飒爽行事果决的杭总,而不是那个酡红着脸,有些苦恼地冲他说‘不吃会睡不着’的小女生。

    果不其然,杭锦拒绝了他:“不用。”

    她按键合上车窗,陈霖用掌压住上升的窗户:“你一个人在车里睡太危险了。”

    窗户升得很快,在他说话之际已经不停上升,直到把他的脸隔绝在窗外,杭锦都没有停手,看着车窗一点一点合上,将陈霖的手指夹在最顶端。

    他连缩都没缩一下。

    杭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骨感瘦长的手指,等了几秒,才把车窗降下,目光淡漠地看着他:“最后一遍,我不去。”

    陈霖看了她一会,目光看向前座,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很有质感:“那你把车门打开,我坐前面陪你。”

    “不需要。”

    “那我叫那个人过来陪你。”陈霖身子压低,整张脸凑近,浓厚的眉毛紧压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立体的轮廓线条让他的五官呈现一种冷肃的野性。

    他是认真的。

    杭锦怀疑陈霖是不是故意在试探她,但对方眼底的认真又不像是在作假。

    扪心自问,她相当不愿意在睡前看见陆运复叽叽喳喳的嘴脸,对比之下,陈霖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也影响不到她,更不可能让已知的结果有所变化。

    做不到放弃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人,陆运复天天跟在她身边,结果也还是一样。

    杭锦抬手揉了揉眉心,按下车门解锁,冲陈霖丢下一句“别吵我”,便戴上眼罩钻进了睡袋里。

    陈霖将车窗降下一点缝隙,方便空气流通,随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向睡袋里的杭锦,卸了妆的那张脸干干净净,皮肤白嫩,眼罩遮住了眉眼部分,只露出白皙漂亮的鼻尖和嫣红的唇瓣。

    等了许久,见杭锦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他才转过身来,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的脸看。

    第十章

    第一次在崇山过夜,还是睡在车厢的睡袋里,空调暖气混合着空气中流动着的潮湿的山野气息,让杭锦难得在静谧的环境里浅浅睡了一觉。

    她在半夜忽然惊醒,并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只是和以往一样,只要在梦境里陡然陷入漆黑的状态,就会猛地惊醒。

    她摘了眼罩,明亮柔和的车厢灯安静地照耀在她头顶,视线一抬,她看见驾驶座的陈霖,座椅放平了些许,他后仰着躺在椅背上睡着了,大概车厢太过闷热,他脱了外套,身上是换过的干净T恤,露出的手臂黝黑,瘦长的指节搭在肚腹。

    乌黑的卷发让他的睡颜显出几分纯真的少年感,睫毛浓密狭长,被车厢灯一照,投下一片蝶形阴影,鼻骨高耸挺直,黝黑的肤色加深了他的棱角弧度,让他的下颚线都格外利落好看。

    杭锦刚醒,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无意识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会,随后从睡袋里翻了个身。

    鼻尖闻到清新的皂香味,应该是陈霖衣服上的味道,她将脸贴靠着皮质座椅,安静地发着呆,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戴上眼罩重新钻进睡袋里。

    大概因为睡前看见陈霖的缘故,她在后半夜梦见了陈霖。

    依旧是檐上滴着小雨的那间小屋,她站在门口,听陈霖问她:“要是我做不到呢?”

    和现实中一样,梦里的杭锦头也没回地往外走,她走得很远很远,四周彻底暗下来,身边滕平不在,她皱着眉四下转圈,寻找光亮,窒闷感让她喘不开气,她又疾步向前走了几十米,看见自己的那辆车,拉开车门后,她看见车上躺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是陈霖。

    梦醒了。

    杭锦摘了眼罩坐起身,陈霖早就醒了,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是滕平带来方便杭锦打发时间的一本小说,就丢在副驾,陆运复还翻过几页,说自己一看书就头疼,估计是少爷病犯了。

    见她醒了,陈霖把书放回副驾,穿上外套下了车。

    滕平早就洗漱完了,看见陈霖从车上下来,压下心底的惊讶,问他是不是今天回学校,要不要一块去机场。

    陈霖摇摇头:“我买的火车票。”

    “火车?”滕平扭头看了眼车厢,杭锦依旧坐在后座醒神,一只手抵着额头,似乎没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他想给陈霖改订机票,又担心擅作主张惹杭锦不高兴,便没再多说,等陈霖走了,他才打开车门,问杭锦要不要喝水,顺手递来一瓶矿泉水。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杭锦接过水喝了一口,脑子清醒了些。

    陆运复也起来了,嘴里叼着牙刷,倚着门框冲杭锦挑眉:“昨晚睡得好吗?”

    杭锦没回答他的问题,伸出食指点了点腕表,示意他抓紧时间。

    “这么着急干什么?”陆运复咬着牙刷问她,“我还想跟你一会去看日出呢,你不去看啊?”

    “没空。”

    “杭锦,你咋这么没有情调呢。”陆运复嘴里全是泡沫,声音含糊不清的,“我大老远陪你来这么一趟,你不得陪我看一场风花雪月啊。”

    “是啊,你陪小陆去看看日出再走啊。”村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眯眯地冲杭锦说,“在这多住几天,爬爬山吹吹风,小两口多陪陪对方。”

    “还有工作要忙。”杭锦言简意赅,“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没必要陪。”

    “啊……不是吗?”村长尴尬极了,搓了搓手,“啊,这,那……那你们……路上慢点。”

    宁辉背过身笑得肩膀乱颤,宁新提醒他注意点,别笑得太大声。

    陆运复咬着牙刷低低“cao”了声,漱完口,想找杭锦,人家已经吃完早饭,坐上车准备出发了。

    村长带着一行人过来送行,陈霖没来,倒是他弟弟来了,手里捧着一只竹编的托盘,里面放着陈霖烙的葱花鸡蛋饼,一点葱花,一点火腿,就加了一个鸡蛋,香味却分外浓郁,他傻傻地辨认着昨晚到家里做客的那位漂亮jiejie,找了半天,才看见杭锦坐在车里。

    于是,捧着手里的托盘,递到杭锦嘴边,有些傻气地冲她说:“阿姐,吃,好吃。”

    陈霖今天就回学校了,陈二水不要别人来照顾,说自己在家能照顾好陈雷和自己,让陈霖宽心走,陈雷吵着要吃陈霖做的葱花鸡蛋饼,陈霖便做了许多,让陈雷饿了自己去拿,又叮嘱他吃完饭记得多走走散散步,不能躺在那睡觉。

    陈霖把鸡蛋打在面粉里搅拌时,陈雷坐在锅炉边烧火,神情憨傻地问他:“阿姐吃吗?”

    陈二水昨天跟陈雷讲了很多关于杭锦的事儿,让陈雷以后要礼貌,见到杭锦就要喊阿姐,要把所有的好吃的都送给阿姐吃,因为阿姐是阿哥的救命恩人,他们要一辈子报答阿姐。

    陈二水说的话很长,陈雷只记得要把好吃的送给阿姐吃。

    陈霖手上动作顿了下:“不知道。”

    今天过后,他应该再也遇不上她了,她也不会再吃他做的东西了。

    陈雷自顾自说:“好吃,阿哥做的饼好吃,阿姐也吃。”

    “她一会要走了。”陈霖说。

    “回来吗?”陈雷盯着锅里新贴的饼直吞口水。

    “你不用给她留,她以后都不会来了。”陈霖撒上葱花,拿起锅铲将饼翻了个面。

    “不来?为什么?”陈雷不明白,“阿姐,没吃到饼。”

    陈霖沉默着将烙好的饼铲到竹编的小型筐子里,方便陈雷拿着吃,就算摔到地上也不会碎,他推了推陈雷,让他去堂屋:“你先吃吧。”

    陈雷端着饼,吞了吞口水,摇摇头:“阿姐吃。”

    “她马上走了。”陈霖第一次见弟弟这么执拗,便指了指门口,“你去吧,她在村长家。”

    坐在车里的杭锦没有伸手去接,后座的滕平下了车,伸手想接过陈雷手里的托盘,却被陈雷护在怀里,他凶巴巴地瞪着滕平,冲他喊:“不许抢!阿哥做的,阿姐吃。”

    “没有抢。”滕平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袋装巧克力,“哥哥跟你换好不好?给你吃巧克力。”

    “不要。”陈雷抱着托盘摇头。

    杭锦见围观的人太多,便冲滕平抬了抬手:“让他过来吧。”

    滕平了然地让开路,陈雷这才捧着托盘靠近,杭锦降下全部车窗,伸手从托盘里捏起一小块饼放进嘴里:“谢谢,很好吃。”

    陈雷脸上带了笑,把托盘全部送到杭锦怀里:“都给你。”

    陆运复从后面的车里探出头来:“杭锦,吃什么好吃的呢?给我送一点来。”

    陈雷立马凶巴巴地瞪回去:“不给!”

    陆运复笑了声:“谁家傻小子,来,给哥哥吃一口,哥哥给你糖吃。”

    他行事作风一向吊儿郎当,就连长相都不像个好人,嘴角的笑都坏坏的。

    陈雷盯着他,rou乎乎的脸涨得紫红,憋了好半天,骂了一句:“坏蛋!”

    陆运复:“……”

    看陆运复吃瘪还挺让人心情愉悦的,杭锦唇角轻扬,她找纸巾把饼包住,又从滕平的包里拿出一大把巧克力放到托盘里,随后把托盘还给陈雷。

    车子启动往山下开了数十米,杭锦透过后视镜看见陈雷还抱着托盘站在原地,两只手死死护着怀里的托盘不让其他小孩子触碰,嘴里胡乱嚷着:“我的,不许抢,阿姐给的,我的!”

    滕平拿起纸巾里包着的那块饼,问杭锦:“这个怎么处理?”

    车窗外沉默宁静的山石在加速倒退,山野里清新冷冽的晨风扑面而来,杭锦合上车窗,扭头看了眼卖相一般的葱花饼,她很轻地点了点下巴:“放着吧。”

    第十一章

    十一点半的飞机,到北市落地已经下午四点。

    陆运复大概昨晚没睡好,在飞机上一直补觉,杭锦难得享受几小时的安静,下了飞机,便跟助理走VIP通道,接机的司机早已等待多时,见她过来,立马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陆运复也顺势挤进后座:“送我一程。”

    “我要回公司。”杭锦从后座拿起司机刚买的薯条吃了两口,又喝了口饮料。

    “顺路。”陆运复厚颜无耻地往后座一躺,还顺便捏了根薯条塞进嘴里,“一会晚饭吃什么?跟我去城东试试新菜?”

    “没空。”

    “天天咋就那么忙呢,吃个饭也没空?”他翘起二郎腿,坐在别人的迈巴赫里,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杭锦拿起平板看行程,嘴上嘲了他一句:“不能跟啃老的比。”

    “羡慕是不是,你羡慕你嫁过来,我让你感受一下啃老的滋味,保管你下一代都能一直啃下去。”陆运复打了个响指,“说真的,以你的智商加上我的帅气多金,咱俩的孩子基因肯定能超过老大家的。”

    杭锦头也不抬,说话跟开会一样,毫无半点情绪浮动:“你要想改善基因,不如去大学城找,简历比脸漂亮的女人多得是。”

    “这不没遇上么。”陆运复正说着话,手机响起,人事部打来的,说是给他的邮箱发了三十多份简历了,让他抽空看看,挑个助理。

    陆运复从去年开始就在大规模挑选助理,照着他大哥的助理标准来的,要三个。

    结果挑了一年,助理换了一拨又一拨,到现在都没挑到适合的,HR的意思是,换一批女助理试试,陆运复同意了。

    现下HR那边人已经准备好,就等陆运复面试了,奈何他这人一声不吭跑没影了,一走就是好几天,HR那边实在憋不住了,这才打来电话,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公司,是面试,还是网上筛选。

    “今天几号?”陆运复看了眼腕表,“三十号啊,那就按序号来,简历第三十份,下周一让她来报道。”

    电话挂断之后,陆运复又捏了根薯条丢进嘴里:“哎,你说我这个助理能干几天?”

    杭锦没搭理他。

    车子到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杭锦就下了车,把陆运复直接扔车上了,还让他自便。

    陆运复也没下车,他之前跟着杭锦在她公司晃悠了好几个月,每天就是看着她忙来忙去,跑去实地考察项目,回来安排调研开会,做筛选评估,制定方案,约谈客户,划款批款,晚上看资料看到九点半才下班回家,十点以后还要戒糖戒水的健身,两个月一次外出做公益,赶上出差,她一个月要飞三四趟。

    他看着都累。

    也不知道杭锦这些年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在车窗里挥了挥手:“记得吃饭啊。”

    杭锦点了下头算是招呼,和助理坐电梯直接去了办公室,办公桌上的文件还没处理,她先查看电脑邮箱,问滕平今晚有没有活动,滕平说有个绿色低碳环保交流会,七点开始。

    行业里的gp(合伙人)和lp(投资人)最近都在搞环保绿色,杭锦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看见好几个并购方案都是绿色环保企业,她抿了抿唇,接过滕平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才说:“现在跟风已经晚了,以后关于体育运动板块的消息直接发我邮箱,跟底下各部门打个招呼,收集行业内所有招募投资的体育项目,明天下午三点开会,我要详细的项目评估报告。”

    “好。”滕平拿了平板出去了。

    杭锦刚看完邮箱,接到父亲杭提耘来电,说明天中午有个饭局让她去参加,就在她公司旁边的名爵酒店。

    杭锦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声音很淡:“相亲?”

    “嗯。”杭提耘知道瞒不过她,索性摊开来讲,“比那个什么陆什么运的靠谱多了,你可千万别被他的油嘴滑舌给骗了,爸爸不求你找个多么多么好的,就找个比他靠谱的就行,你mama也跟我说,叫我劝劝你,千万别跟姓陆的在一起,说他看着就不像个好东西。”

    陆运复追着杭锦这一年多的时间,足足让全家人胆战心惊了一年多,生怕杭锦一个想不开同意了,好在杭锦这心一时半会捂不热,陆运复虽说没有得逞,但杭锦父母的心脏受不住,一门心思地想给她安排个好夫婿,好绝了那姓陆的心。

    杭锦也没拒绝,横竖不过吃个饭,她应下之后挂了电话,继续忙碌,快五点半时,滕平进来,提着一份外卖。

    她偏头看了眼,是春笋闷鸡块。

    她洗了手,拿起筷子尝了口,味道不如陈霖做的。

    冷不丁的,眼前浮现陈霖那双漆黑湛亮的眼睛,杭锦放下筷子,喝了口咖啡,冲滕平说:“不好吃,给我换别的。”

    第十二章

    相亲对象是个海归派,几年前从国外回来在北市开了个金融公司,聊天内容中的金钱数目都是以百万千万为单位,杭锦低头吃东西,偶尔附和地点一下头,其余时间都在走神发呆。

    西餐厅的桌上永远放着花瓶,里面插着白色的郁金香,盘子里也用花瓣和叶子作为点缀,杭锦低头一一辨认,有娇堇,琉璃苣,旱金莲,牛至,迷迭香,看完摆盘的花瓣叶子,她就托腮安静地等对方结束证监会的话题。

    弟弟杭煜在微信问她怎么又去相亲了,这次战果如何。

    杭锦言简意赅地回复:【老样子。】

    杭煜又回:【随便找个装装样子,省得他们天天催你。】

    杭锦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西装,人长得还行,谈吐各方面也像个成功人士。

    可惜,她就是不喜欢。

    陆运复当晚得知她相亲,非常痛心疾首,打电话控诉她怎么能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吃饭,字里行间说得那叫一个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杭锦忙着参加晚宴,把电话丢在滕平手里,任由陆运复自言自语说了十几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滕平的声音:“那个,陆总,我们杭总比较忙。”

    陆运复:“……cao!你不早说!”

    杭锦十月底又去了趟西藏,去年在西藏结识了同去资助的张芸芸和陈众生,今年张芸芸又打电话问她去不去,杭锦刚好有三天的空闲,便跟她一起去了。

    去年去西藏的时候,陆运复也跟着去的,还教了陈众生一招追女生的绝招,让他找个女闺蜜,刺激一下张芸芸。

    不知道陈众生有没有照做,杭锦跟他们汇合时,张芸芸正生着闷气,说陈众生变坏了,微信里加了很多女生。

    陈众生解释说那是店里的客人,他开了个文艺品修复馆,算是个冷门店,但是被一个扫店的百万网红过来打卡拍视频发在网上火了,近期来了不少女大学生进店观摩学习,兴趣较深的全都加了他微信。

    杭锦知道这俩是青梅竹马,也知道陈众生一直喜欢着张芸芸,包括中间张芸芸谈过一段失败的恋爱,他也都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逗她开心,帮助她走出那段难过的初恋。

    张芸芸是个单纯的富家小姐,早些年跟着父亲出来满世界做慈善,后来,看着父亲年纪大了,便以父亲的名义出来做公益慈善,大多都是直接捐钱。

    对她而言,给钱最简单,也方便。

    得知杭锦最近在考察体育运动项目,她说南市大学十二月要来北市的北洋大学参加篮球比赛,规模还挺大的,提议让杭锦过去碰碰运气。

    张芸芸虽说能力不行,但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接触了各行各业的叔叔长辈们,也多少知道些投资的相关信息。只不过,她光有钱,没有头脑,以致于她前段时间投资的连锁餐饮店开了不到四个月就亏损倒闭了,还打电话向杭锦取经,杭锦让她投资之前,一定要查看一下这家连锁店五年内在各地的经营状况,还要做市场调研和数据分析评估,听得张芸芸脑袋都炸了,直摆手说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买股票吧。

    西藏之行结束后,杭锦回来投了个科创型的小企业,忙碌之余又跟之前的相亲对象吃了几次饭,对方对她很是满意,饭后走出餐厅时,对方伸手想揽着她的肩膀,被杭锦拿钱包挡开了。

    “抱歉,我有洁癖。”她说话时,脸上没太多表情,相亲男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还追着杭锦的迈巴赫问了句,“不是,为什么啊?我这么优秀,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优秀吗?”杭锦坐在车里,隔着车窗上下扫视着他,“抱歉,没怎么注意到。”

    对方:“……”

    从包里找口红补妆时,杭锦看见新的云南白药喷雾剂,她盯着看了一会,滕平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忙从副驾伸头往后看:“杭总,怎么了?”

    杭锦把包合上:“没事。”

    挺奇怪的,过去两个月了,只要她看见云南白药,就会想起陈霖肩膀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