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终 后续

    神荒确认月读已经熟睡了，看向那过去的自己，那由自己的神力和月海的神力所化成的……虚影。但他和最初的月读不同，神力是固定了的，传输再多也无济于事，终会像海里的泡沫般消散。

    小荒仿佛也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他不断亲着老师的脸颊嘴唇，抚摸着祂的身体，清眸中满是不舍

    神荒取来挂在衣架上的神使狩衣，飘飘荡荡放到他身前：“该走了……再不走老师醒了就……”

    “我知道的。”

    小荒利落穿好外袍，一如数日前，一如数千年前。他起身站直，看着数千年后的自己，两个人的表情一模一样，蹙眉抿嘴一脸冷漠样。

    神荒轻叹一声，一挥手，神力把他们传送到了月海中心。他们落在废墟上，周围是月海水位下降后，裸露出来的断壁残垣。

    夜幕低垂，星辰漠然，只有极远处的倒塌的月读女神像，似在注视着两人。

    小荒望着眼前清浅的月海，伸手撩起一捧，清水里倒映出的只是一段记忆的虚影。

    他看着时光在他指缝间流逝，随后义无反顾地走到水中。

    将要消散之时，他忽然转头。

    清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月海中。

    “你要照顾好老师。”

    “不用你说……”

    神荒看着少年的自己那一脸固执，又补充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过去的荒抿嘴一笑，落入月海。

    但这次，海水不再冰冷，如同那一直渴求的，追寻的。

    母亲的温暖怀抱。

    如今的荒指尖一动，星辰流光没入身体。

    他像是回到了年少，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跑回去，回到老师身边。

    他一个转身，回到了那个屋前，将要进屋时却又却步了。

    耳朵微动，听到院落四角传来星之子们稚嫩欢快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自己宽大的手，毫无少年的纤细感，骨节分明细鳞隐现，是一双成年男子的手。

    如果自己幻化成少时的模样，老师会不会更……

    可是，年少的自己能力低微，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师被命运牵扯着，误入歧途，陷入死境。

    而只有……如今的神明才能保护好老师。

    祂应该也，早就接受了如今的自己。

    想通了后，星辰之力在他身后消散收回，他除掉身上沾染的月海水汽，大步一迈走进里屋。

    一室祥和，惟闻那被褥里微弱的呼吸声。

    荒脱掉了外袍，躺到了月读身前那个位置，和祂面对面，伸手轻柔地描摹着祂的眉眼薄唇。

    月读长睫轻颤，迷糊地搂抱住他。当意识到怀里的身躯高大健壮，祂茫然松手，迷蒙着眼问道。

    “嗯？小荒呢……”

    “……他回到了应该待的地方……命运的乱线被修复了。”荒模糊地回答道，他伸手帮月读把睡乱的散发捋到耳后，见祂有些懵懵的，又补充了下。

    “你放心……那边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啊……”

    月读心中有些空荡荡的，祂长出一口气，见那荒直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祂又转过身去躺着，缩着身子，脑中乱乱的，连祂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荒又紧贴了上来，伸臂圈住了祂的腰肢。

    月读感觉到那人又在动手动脚地摸着自己的肚腹。祂挪动着身体想要离远点，却被那高大男人一把抱住，月海的沉静气息笼罩在两人身上。

    月读不自在地缩着脖子，去掰腰间的手，却被他握在手里，温暖神力传送过来，月读也不好意思去强行挣开。

    所幸他之后也没太出格的动作，只是一下一下轻抚着月读已经恢复常态的腰腹。

    就在月读以为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躺着继续入眠时，身后紧贴着的胸膛震动，一个称呼呢喃传来。

    “母亲大人……”

    “？！啊？你说什么？”

    月读一惊，耳边响起的那道声音如同呓语，却也如同一道惊雷炸在脑中。

    祂心颤颤跳动着，明明最初是自己半真半假承认的，但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清醒时刻，却又不想接受不想去听。连埋在棉被里的四肢都有些发冷。

    “没什么……老师。”

    荒心中轻叹，用脸颊蹭着月读的后颈，握着祂的手传输神力，去温暖这具陡然受惊的躯体。可无论怎么传送，祂气息始终有些不稳。

    荒半坐起来，无奈地将祂搂坐到自己怀里，捏着祂的手指想要和祂认错，却怕无论怎么开口都会伤到祂的心。

    这仿佛是一个结，只有时间才能解开。

    忽然荒想起一物，应能转移祂的注意力。

    他从外袍里招来一个布袋子，解开绳结，从中取出一颗送到月读的手里。

    月读摊掌看着那散发着酸甜果香的糖渍梅子，在身后那人有些期待的眼神下，一口吞入。

    滋味迸发，酸得祂口齿生津眯眼捂颊。

    好像有好久没吃过这梅子了。祂咀嚼半天，见身后那人只看着祂吃，自己却不尝尝，随意地拈了一颗，抬手送到他嘴巴前。

    可荒就是抿着嘴不去尝，月读只好送回自己口中。祂品着那酸甜味道，敲着布袋里的玻璃罐，忽然想到。

    “怎么小荒在的时候不拿出来……”

    “……我年少时就不喜欢吃酸的……好甜。”

    荒抓住祂的手，舔了一口那指尖上残留的糖渍，皱着眉吐出一句。

    “哦，是吗？”

    月读无视了这弟子又一次的越界，抽出手尴尬地晾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问道。

    “对了……你说，小荒他去了哪？是穿越回到过去了吗……还是说，他来自另一个命运分叉的世界……”

    祂接过递来的干净帕子擦手，吐出果核后又吃下一颗，继续闲谈着：“若是另一个世界的话，那那边的老师我啊，该会多头疼啊……可爱的小弟子数日时间变了一个性子，就怕和这边的弟子一样，时不时就来打扰纠缠……老师想想就要伤心～”

    察觉到身后那人气息好像有些低沉，祂眯着眼又揶揄道：“不过按照你那时的年少早熟，有什么事也埋在心里，实在憋不下才吐出来……若是真因为这边改了性子，怕是要把那边的月读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祂把嘴里的梅核咬得咔吱响，想到那情景就觉得莫名的好笑。

    荒看着祂清亮眸子中的那抹愉悦，脸颊微鼓还在嚼着果rou。心尖痒痒，伸手托起祂的下巴，侧着身低下头去垂眸注视着祂。

    “嗯？……唔？！”

    月读指上还捏着一颗梅子，看那张俊脸一点点靠近，有些愣住，躲闪不及，两唇相触。

    荒含舔着那还留有酸甜味道的薄唇，顺着微张的缝隙伸舌撬开齿关，舌尖灵活地在祂嘴里一勾，那枚可怜果核被解救了出来，吐在帕子上。

    他凑近还想继续接吻，却被月读捂住了嘴。

    “你！……算了。”

    月读紧捂着他的嘴，脸颊有些泛红，祂戒备地想挪远点，但看那双眸子正幽深地盯着祂，祂又忽然泄气了。

    月读抵开他的脸，底下头去继续吃着梅子，无视了身后那发烫的怀抱，和那个极其自然就枕到了自己肩上的沉重墨蓝脑袋。

    转眼，糖渍梅子只剩一半了，祂拧紧了罐子系好绳子，擦着手望向庭院外星轨隐现的夜幕。

    众星倒映在祂的眸中，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你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嗯？”

    荒掰过月读的身子去看祂。

    月读长睫低垂，素白指尖摩挲着一颗金色珠子，像是从神使狩衣上掉下来的配件。

    荒皱着眉从祂手中抽出那物，放在掌心用力一握，眨眼间珠子变成了一颗黑星耳坠。他轻托着月读的头，帮祂戴到耳上。

    见月读还是恹恹的，荒抱着祂的头，让祂靠在胸前，一下一下抚着那柔顺的银色长发。

    沉稳的心跳声从那微微起伏的坚实胸膛下传来，许久之后，荒略显低沉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响起。

    “……老师，过去的我……和如今的我一样，也对您……有不轨之心。”

    月读听到这如此直白的话语，身体微僵，但耳旁那颗属于神明的心脏好像跳快了些，那人继续说着。

    “我不知道过去的我会不会这样做……但若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那肯定会这样做的。”

    如绕口令般的一段稀里糊涂的话，却听得祂脸颊发烫。月读埋在他微软的胸rou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师……您明白吗？”

    荒见月读沉默不语，又去捧起祂的脸。

    月读闭着眼睛不愿面对，可在那微烫气息越凑越近时，祂睁开了眼伸指抵住了荒的额头，目光躲闪看向别处。

    “……你知道我是恶神吗？”

    “……只要您不去做伤天害理之事，那就不算恶神。”

    “况且……”他拉起月读的手，十指紧扣覆到胸前，像是起誓般，“有我在的一天，这世上，这月海，永远会有老师您的容身之处……”

    月读怔愣听着这神明的誓言，仿佛情话一般的誓言……

    脑子却逃避般地开起来小差——怎么这个神明连说情话也这么正经，那他欢爱时为何会说那么多胡话，第一次好像还算正常，第二次可能是因为醉酒，那刚刚的第三次，为何像放飞了天性般。

    祂百思不得其解，但明明眼前有更要紧的需要处理，可祂就是要无视，转去东想西猜。

    “老师，您有在听吗？”

    荒见祂目光发直，久不回应，不由得生起气来，又紧搂着祂，压着祂后脑深吻了上去，如同剥夺空气般吸吮着祂的唇舌。

    月读撑不住地把他推开，大口呼吸着。

    可那荒又抓住了祂的手，神情异常凝重，双唇一张，似又有什么惊天言论要被他说给月读听。

    “月读，我……”

    好险。

    月读紧捂住他的嘴巴，眯眼假兮兮笑着。

    “老师知道了，若是无事的话，我要去看下星之子们了……”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荒拉住了腕子。

    月读内心慌乱，但面色不变，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胡话，身后触手隐现，时刻准备化作虚影逃走。

    所幸，随着屋外海风传来的，只是短短一句。

    “月读……月海永不枯竭，星海永世长存……我们两人，还有千万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