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同人小说 - 【枫散】稻妻往事在线阅读 - 纵马

纵马

    长野原烟花店有个“夏日祭女王”,是街市喜闻乐道的一件事。不过“女王”本人倒是对这个称呼有些惶恐,每次被孩子们组团齐刷刷地喊这个绰号,就会不好意思地直挠头。

    她还是更喜欢另一个称呼:宵宫jiejie。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孩能拒绝被喊作“jiejie”呢,尽管她是家中的独女,但花见坂小孩子多,见到她都能喊一声“jiejie”,让她平白生出一种错觉来,以为自己真有兄弟姐妹了。其实也好,一个人总归有点孤单了,母亲走得早,她家里只有一个耳朵不好的老爹。每天胯骨轴子对上门梁子这样聊天,久而久之感觉正常的对话十分的可贵。

    孩子们是稻妻的未来,也是大人的。他们中的大多数,父亲在行伍之列,家中由母亲cao持,平日里母亲也要补贴家用,更别说有时间和精力陪伴他们了。每每逢年过节,总是要来感谢宵宫,“若是没有你,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大多数母亲都有这样无力的时刻。宵宫安慰她们,日子总会好的。

    “想来你母亲要是在,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会很欣慰吧。”嬢嬢的眼角刻着风霜,满眼慈爱地同她说:“你和她,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宵宫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母亲若是还在」这个话题,她看明白了。若是真的还在,恐怕也会像周遭大多数母亲那般,为下一代耗尽了心血气力。这么一来,她倒也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她会像普通女子那样没什么忧虑地行至十七岁,及笄后寻一个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好人,再在父母的祝福下结婚,然后拥有自己的人生。

    似乎也不赖,但听起来,不是“夏日祭女王”该有的人生。

    托鸣神的福,烟花店生意不错,养活她和老爹不算难事。店里一年到头,逢节庆日尤其忙碌,她作为堂堂“夏日祭女王”,自己去夏日祭玩的次数,居然少得可怜。

    每逢想到这里,宵宫都会抬起头,踮脚看一眼不远处的金平岛。

    稻妻每逢祭典,是都要在金平岛上的祭典一条街摆卖的,什么狐狸面,祈愿板,小型烟花,还有祭典美食……与此同时,夏日祭也是稻妻民众钟爱的夏日活动,穿着各色浴衣的女子们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

    她们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得以在皎皎月色之下玩闹说话,看烟火升空,绽成一朵短暂而又绚丽的花。

    稻妻女子的一生不算沉闷。因为她们尚且还有机会可以行走在街市上,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幸的,还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当然是好的。

    宵宫是觉得,世家小姐有世家小姐的可怜,就比方说这夏日祭,也不能随便出来玩乐,怕失了身份,总要这里端着,那里想着。

    绫华说,因为她们身后可不止是她们自己,还是一个姓氏,一个家族。

    工作让她得以与一些世家中人接触过,不,不如说她算是世家中的红人之一。因其性格开朗,能力又好,此前竟阴差阳错地和白鹭公主打上了交道,算知交好友。除此之外,她还和许多世家中人认识。

    先前白鹭公主就同她透露过,想要去逛夏日祭的愿望,还问她那是如何的场面。于是宵宫的愿望就从“逛夏日祭”变成了“带绫华一起逛夏日祭”,她安慰道:“总有机会的。实在不行我们偷偷溜去,到时我去你家墙头接你。”把白鹭公主逗得很开心。

    神里家的小姐总是笑着。宵宫一开始,同大多数人认识她的方式差不多,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如何亲民,如何慈悲,如何端庄淑仪,如何落落大方。可当她真的认识这位传说中的“白鹭公主”之后,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人们口中的她太像一座庙里的神像,如同鸣神大人一般,被立在高高的神像座上。实则私下里的神里绫华,是个爱吃甜点心,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

    宵宫在她面前学过她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地,掩着嘴,头微微低着,笑声轻轻的。绫华噙着笑意,用折扇轻轻敲她的头,无奈道:“你啊。”

    她笑回自己的模样,眨着眼问:“怎么了,我学的不好么,绫华?”

    “好,好。”那白鹭公主应着,水色般浅淡素雅的双眸中有些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低着头,半晌,轻声说道:“有时看你这般自然快活,我也竟生出一丝艳羡来,宵宫啊。”

    末尾这一声轻叹似乎转了个弯,绕进了听话者心里。自那日起,宵宫便知道,这世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这天,孩子们又在喝糖水,她也捧着一碗,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发呆。上午时分的订单多得吓死人,都是赶着这几天要的,而且都是老顾客,她还在愁要怎么处理这事。

    “宵宫jiejie。”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她身侧传来,“我也想喝糖水。”

    她回过神来,朝左手边望去,那双狡黠又好看的眼睛无出其右。她惊讶地起身道:“是你啊,鹿野院大人……”

    鹿野院平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副“我不听”的样子,她这才想起来他同自己叮嘱过,不要在孩子们面前喊他这个称呼。宵宫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纠正道:“平藏,哈哈。你来找我是?”

    “喝糖水。”鹿野院平藏今日一身常服,练色圆领狩衣剪裁不错,很衬身量,配上深色的靴子,束发比平日里正派了些,倒是显得很有精神。他是不见外,自顾自地给自己舀了一碗,也是往台阶上一坐。

    宵宫好笑地弯下腰来,平齐视线,看着他问:“不坐个椅子?穿着身好衣服来,怎么坐在我家台阶上?”

    鹿野院平藏指了指自己,无奈道:“你说这身啊?”

    她干脆又坐回去,两人都坐在台阶上,捧着碗看面前这群叽里呱啦的小孩。

    “表姐又让你去相亲啦?”她淡淡开口问了一句。鹿野院平藏眼光闪烁,喝了口手里的糖水,随后小声回答:“你这不是知道了么。”

    她算是有了一定的经验,但凡鹿野院大人要是哪天穿着十分帅气,那必是表姐出手捯饬了一番,然后安排去相亲了。不得不说品味确实很好,“我们平藏也算是风流倜傥的一号人物。”她笑着打趣道。

    “快别打趣我了姐。”鹿野院大人实在遭受不了熟人这样说话,“正事,正事。”

    还有正事,你不是来喝糖水顺道躲相亲的吗。宵宫摊开手,言归正传:“且说。今年夏日祭是你来负责和我联络调度?”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青年便点了点头,顺手放下了手里的碗,赞赏道:“聪明。今年我来帮你的忙,宵宫jiejie开心嘛?”

    看他这幅卖乖的样子,八成是要拉着自己帮他查案。歌舞伎町此番他一个人去捞不到什么,因为谁都知道他是天领奉行的人。可自己不一样。她心中叹了口气:祖宗,你当我真是个好哄的,鹿野院大人哪里有空随随便便来长野原烟花店帮忙。

    不过先抛开那些,宵宫心说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嘛,“刚好我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来的正好。”她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店面,嘿嘿一笑:“平藏,这可真有活给你干。”

    鹿野院平藏当下觉得不对,夏日祭眼前的长野原烟花店,工作量相当于再给他加一次班。结果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抗议,就被拽着进店去帮忙配烟花了。门口一群孩子看了二人的背影一眼,继续叽里呱啦地边说话边喝糖水。

    “宵宫jiejie能完成工作吧?她刚抓了个帮手,看着还行的样子。”

    “不啊,我看那个哥哥不像好人。”

    “你忘记了?那是平藏哥哥,上次好像还给你带糖吃了。”

    “我妈说了随便给别人糖吃的男人是坏人。”

    “你就说你吃没吃吧。有的吃算不错了。”

    “宵宫jiejie加油。我还想看更多更漂亮的烟花来着……哎刚玩到哪儿来着?”

    天领奉行每年夏日祭都要派人带队维持夏日祭秩序,名义上是协助社奉行,但这本来也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夏日祭中重要的一环便是烟花,所以,派一个专员来跟宵宫协商调度也算是天领奉行的传统,毕竟谁也不想那么几十斤的烟花出事,那东西炸在天上叫烟花,炸在地上叫事故。

    春纪小姐的表演就是出了事故。说来也是奇怪,烟花这种东西,本应该由人好生看管,生怕出事。但根据天领奉行的记录,那天现场的烟花由绳子连在一块,且有几个是故意绑在一起,生怕炸不了。这就很居心叵测了。

    “日前京中最希望春纪小姐出事的,怕不是那位柿泽家的公子。”鹿野院手里握着配烟花料用的小称,面前是一堆分开的牛皮纸,他抬起手来调调秤砣,接着说道:“他倒是不支持自家多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后娘。”

    宵宫在搬一旁的几个装料箱,闻言轻笑一声,回道:“换谁谁能想,这叫什么事啊。再者,他jiejie估计也不会同意吧?”

    柿泽家这个长女……鹿野院平藏摇摇头,将堆好分量的纸向外推了推,如此重复。“柿泽将军毕竟是家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而且那位目前不在京中。”她要是在,那估计这档子事能够大大促进柿泽家的姐弟关系,他们会联起手来对付这个倒霉爹的。总之想娶继室,想得美。

    宵宫也不太认同此事。她将分好的火药打包好,按照订单分装开来,手脚麻利的同时也不忘发表一下对此事的评价:“人家春纪小姐也不是缺人嫁,未婚夫青梅竹马的,哪里有横刀夺爱的道理。”

    横刀夺爱也得爱才行呐,鹿野院眉目低着去称他的火药,笑了笑,反问:“哦?宵宫jiejie觉得她该跟未婚夫去过日子?”

    “鹿野院大人,你这是又知道了什么?”她有些惊讶,按照世俗剧本,这确实会是个苦命鸳鸯被达官贵族横刀夺爱的故事,大家都会支持竹马。不过鹿野院平藏总是能出其不意地给人带来另外的答案,比如说:

    “春纪和今次郎其实并不合适。”他说道:“你该见过,今次郎是个软弱过了头的性子。”

    宵宫先前确实碰巧在歌舞伎町见过一次,她被拜托去负责现场的烟火检查,春纪小姐在幕侧与一人说话,神情忧伤缱绻,还掉了几滴眼泪。对面俨然是个白脸书生,模样和她倒是相配,只不过看哄人的动作,是个有些笨手笨脚的主。

    她支着下巴靠在台上,桔色的眼睛看向一边,嘟囔道:“倒也不见得吧,虽然确实笨了点……不过长得好看,可以原谅。”

    鹿野院平藏挑了挑眉,感慨道:“要是世间女子都是你这样想,不知道要遭多少骗。”他话音刚落,宵宫就好笑地问道:“那你说,他该是哪里对不起春纪小姐了,说来我听听吧。”

    这就要用到那日脑内剧场的东西来同她解释了。说起来也是,柿泽朝野与那位今次郎本该水火不容是情敌,但却私下见面了。也不是不行,但在这种情况下,很是不合情理啊。

    “你说什么?”宵宫诧异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这几日,没看见今次郎来找春纪小姐了。”说完就开始推坐得稳当的鹿野院,“你快别坐着了平藏,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鹿野院大人表示,“没事,就是失踪了而已。”

    那可是证人,我的大御所鸣神呀,鹿野院大人上回为了找证人在踏鞴砂待了两个月,快把矿产走私链条摸透了。宵宫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抱着手,一脸疑惑地打量起他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鹿野院平藏这次的表现与往前的案件,并不相同。似乎,并不急着在犯罪发生前将其拦下,也并不害怕有谁因此出事。

    “春纪小姐……”她踱步到另一边,这人依旧不紧不慢干着手上的活。她早有先见之明,两人都将袖子绑了起来,要不然现在指不定就糊弄成什么样子了。宵宫挥了挥手,像是要拂去这些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她的脑子里乱乱的,“哎呀,我不管了。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样转啊转啊,脑子都装不下了……”

    同心大人看她那副晕乎乎的样子,暗暗好笑。他说:“等到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就不能相信他的话,因为鹿野院平藏也在男人之列,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

    宵宫被他拽着,心惊rou跳地在歌舞伎町背面的巷子里穿行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长野原烟花店的继承问题了。哦,还有她那些做了一半的订单。人常说,生死一念之间,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离生死有这么近过。

    这身后追着自己的少说也有五六号人,说句心里话,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追过,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这边。”鹿野院大人简短预告了一声,拉着她拐了个方向。还好木屐没打滑,今日出来穿的衣服也是放得开步子的。她没回头看,喘着气问道:“现在,怎么办?”

    “马上。”他说着,拉着她又是一个拐弯。宵宫一边跑,一边心说还好我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女子,但那也不是你拽着我大晚上在这逃命的理由!等下指定要和你算账。

    早些时候,鹿野院平藏让她去和歌舞伎町的岐mama聊天,自己去查账本。她哪里聊得了多久,岐mama也是个人精,知道她是谁派来的,将她带到后院顺便想连她一起抓了。结果鹿野院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拉着她就跑,于是就是现在这副场景。

    春纪小姐这个案子水也不浅啊。岐mama是她的老板,要是跟外人合起来想如何,这不是简单得很。现在这反应,绝对是有事了。只是宵宫不明白,账本上有什么奇怪吗?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面前突然豁然开朗。

    周遭的热闹嘈杂包裹着耳朵,灯火通明。鹿野院平藏放慢脚步,她眨了眨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慢下来的同时却发现,面前一群天领奉行的卫队和他二人错身而过。

    “好了。”伴随着同心大人这一声如释重负的感慨,身后的巷口冲出来几个黑衣人,迎面却撞进了卫队的包围圈里。街市上的人也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瞥向这边。

    歌舞伎町最不缺的就是人,实际上这里不止是风月场,也是夜晚游街的最好去处。大家伙吃了饭之后都喜欢来这边转一转。这下好了,宵宫叉着腰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忽然发觉旁边都是人,还有点吓到。

    “没事。”这边鹿野院大人安慰她两句,站在包围圈外,扫了这几人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各位,不好意思,走一趟吧。”

    “……”领头的黑衣人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鹿野院知道他当然有话说。无非是“我家主子是谁”这种话,没什么好听的。你家主子是大御所阁下也不是你大晚上追杀我们的理由。他挥了挥手,那人便随身后几个一同被卫队带走了。

    身旁的人群闹哄哄地开口了:“鹿野院大人又在查案……”“新素材……”“哎那个是长野原烟花店的店主吧?……”“稍等我捡一下……”

    人多嘴杂的,再加上这么一闹,估计第二天得有人来她烟花店打听八卦了。宵宫头疼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先走吧,这地方待不下去啊。鹿野院点点头,拨开人群领路。

    又是跟去年一样的场景。

    宵宫还记得去年夏日祭,这人在等着看烟花的人群里抓到了心心念念的诈骗头目,导致后面一阵呜哩哇啦的动静。她正准备下令点火,这下也点不成了,就站在前方烟花台上叉着腰纳闷,就看人群如分流般划开,他拎着人出来了,还顺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么一整根本没人看烟花了,大家都神情震撼地看着鹿野院大人潇洒如此的背影,反应过来烟花都放完了,然后莫名其妙地鼓掌。

    显着你了是吧。宵宫好笑地拿这事问过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他坦然道:“谁知道诈骗头目也爱看烟花啊,还得看我们夏日祭女王的面子不是。”

    眼下她异曲同工地无奈道:“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抓人?还有,你干什么好事了她要抓我?”

    “对不起嘛,你没事就好。”他回头眨了眨眼:“宵宫jiejie别生气,我请你吃金平糖。”

    她倒不是生气,按照平藏的性格,绝对是计划好了才会让她去做此事,否则不至于让一个做烟花的女孩子来涉险,天领奉行还是有活人的。但也确实奇怪……她看了眼周围的建筑,觉得不对,一把拽住前面这人的领子,有些恼了:“你还要往哪儿走?”

    鹿野院平藏一脸无辜地抬起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

    两处花色灯笼,吊穗摇晃衬着那处泛红招牌,“风月楼”,春纪小姐所在的工作单位。歌舞伎町这样的楼可不少,花魁一年一选,花落谁家不好说,但肯定是影响生意的。眼下这里正是热闹的头牌场所。

    同时也是岐mama的地盘。估计她现在恨死自己和他了,刚抓了的人是她的吧?

    “你还去?”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那处人来人往的地方,又指了指鹿野院平藏。

    “现在去才能问到东西。”他合掌求道:“走吧走吧,我还请你吃乌有亭。”

    “…………”

    她松开拎着这人的手,闭上双眼,毫无慈悲地说道:“我觉得你表姐说的对,你是该去相个亲结个婚了,鹿野院大人。”

    茶室。正午过后,来客便少了许多,又当暑热,各位估计都喜欢待在家中,闲聊乘凉。某处雅间内,坐着两人,正说着些什么。

    同心大人今年二十出头,据他所说,六月的生日,这可谓是迫在眉睫啊……不是,好事将近。鹿野院大人马上就要变成二十出头多一点的大小伙子了,怎可不谓是一件喜事呢?

    稻妻眼下的男女结婚年龄,成年之后的十八九岁算是普遍,二十岁算是个门槛,到了二十岁还单身的男女在稻妻,要么是婚约在身,要么是不着急。鹿野院平藏不着急,如果要在前面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一点不着急”。

    但他及冠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他爹的意思是:怎么玩也玩好了,是时候回家结婚去。原来二十岁是被催与不被催之间的门槛,他恍然大悟,然后拒绝。

    今日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在诉苦另一件事。前几日他在歌舞伎町带着人家长野原烟花店的店主,一通不知道如何的cao作,人姑娘到现在也不愿搭理他。

    枫原万叶听他讲完这摊子事,敷衍地点了点头,评价道:“说的对啊平藏。你是该听你表姐的,去相亲结婚来着。”

    “你的建议没有参考性,枫原大人。”鹿野院平藏回嘴道:“你是自己锅里有,看我热闹呢。”我看你也是吃对了饭,一天到晚话里行间全是你家殿下,受不了一点。

    上回他在乌有亭见着这人,还是带着伤去买东西哄老婆,想来好笑,你不惹人家不就完事了?别说是为了稻妻的和平稳定,信不了一点。

    同心大人眼皮都不抬,也礼尚往来评价评价他:“你再惹人家,明年估计都没什么动静。”

    枫原万叶好笑道:“什么动静?”眼见着他纳闷地瞅了自己一眼,嘀咕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家这孩子是生不出来了。明月可惦记着呢我说。”

    好良心啊平藏,倒是你惦记还是明月惦记啊?枫原万叶知晓他打的什么算盘,还颇有些弯弯绕绕——长公主眼下不是储君,但身份地位在这,若是生了孩子,那孩子是不是储君且说,起码生下来就是亲王。稻妻的亲王喊他一声干爹,给他喜死了也未可知。

    但这事就别想了,无论是什么干爹,还是生孩子。

    明月惦记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奔着枫原家人丁兴旺去的,这小姑娘不懂什么利害,你京都所司代家的老儿子也跟着起哄凑热闹。枫原万叶叹气道:“何时你能沉稳些,你们家估计也就放心你,没那么想让你结婚了。”

    鹿野院平藏眼睛一亮,承着他的话说道:“我是不想,但奈何有人想啊。柿泽家近前不是因为结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嘛……”

    他说的是实话。柿泽朝野不知怎么的,被哪位写手看上选作原型,写了部《拆东墙》之类的话本,枫原万叶知道这事的时候,明月手上已经有三部了。据小姑娘说,整个稻妻城都在看,现在上街随便逮一个就能以此为话题聊一个时辰,作者行文流畅文笔婉转,情节雅俗共赏,既有庙堂之高发人深省又有下里巴人土狗爱看,并真情道:“我看到第一部结尾的时候哭了两个时辰”。

    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柿泽朝野在这个话本里,被塑造成了一个横刀夺爱、无耻下流的贵族大老爷形象,虽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是朝廷官员,面子声望是要的,尤其是对于领兵打仗的人来说。这两日他暗中派人去对印书局进行了警告,希望遏制流言。但可想而知,结果适得其反。

    两人便是以此为前提,在此合计合计。鹿野院平藏给人拽出来到茶室,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八卦。他二人近水楼台,自然知晓这事情背后的推手是谁,目的又如何。

    枫原万叶放下茶盏,语气平淡道:“他手下做事不干净,让人抓了把柄。”

    这话其实就是在说,柿泽家对印书局做的事,让长公主的人抓了把柄,所以眼下才会适得其反,流言更甚。这种压力下,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就要动手灭口了。

    但今次郎不是被灭口的。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从春纪演出后就消失了的未婚夫,他的身上另有隐情。柿泽家的公子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他爹要是杀了这位,估计得闹腾的。然而眼下,他只是在歌舞伎町伙同岐mama,想灭自己先前的那个口。

    那个致使春纪小姐舞台事故的人,与柿泽公子脱不了干系。

    鹿野院平藏其实好奇,“你们家殿下,就没跟你透透题?”刚好他这几日也是在查今次郎的去向,夏日祭迫在眉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怕不是又要在人群里扎猛子抓人。

    春纪的舞台事故,今次郎的失踪,以及眼下的流言。一件案子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中间横生的多余枝节,干扰了认知本貌的思维。藏木于林也好,瞒天过海也好,顺其自然也好。

    他感慨道:“该说不说的,傻一点都跟不上你家殿下的思路啊。”

    先前枫原万叶给他提了一个人,“千秋”。鉴于他每天和殿下同吃同住的,所以这个方向也应该是殿下的方向。千秋统领与柿泽将军有仇,但要怎么从市井之谈上升到家仇血恨,这就要看那位的意思了。

    问离长公主最近的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鹿野院又看了看枫原万叶,他可没一点忧心的样子,京中发生什么事似乎和他都没太大关系,明明身在官场,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多少有点让人不解。

    枫原万叶心里却是另有打算。

    天守阁烧了,按照女君的要求,五日之内给个交代,涉事官员里里外外,单单问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就够天领奉行和社奉行掰扯几日了。眼下已经第三日,鹿野院同心作为天领奉行的查案主力,居然在这搅合柿泽家的事,看来天领奉行是另有打算了?

    社奉行也没闲着。不如说他们早就很奇怪了,昨天朝会后他听青木遥人的意思,神里家早就在监视柿泽家。不,不像是在关心这种事情……

    “你可知道,”枫原万叶开口,试探地问道:“终末番在天守阁出事之前便开始监视柿泽家了?”

    鹿野院平藏露出一个不像演的表情,枫原万叶可以断定了:好,他不知道。

    “我说你们和我,到底谁是天领奉行的公务员啊。”他痛心地摇了摇头,“让你当旗本将军真是屈才。就该把你拉来天领奉行打工。”

    枫原万叶礼貌地笑了笑,回道:“在天领奉行打工,估计攀不上长公主这门亲戚。要不然我何必做这劳什子的将军呢。”

    哎呀这还是有阴谋的,果然情场如战场啊。毕竟长公主只有一个。倒不是先到先得的意思,鹿野院平藏笑着点了点茶案,故作高深道:“先到先得这条规矩,在情场里可不一定适用啊。”

    今次郎的事,枫原万叶也知道些许。他不做评价,只是提醒道:“柿泽将军看起来,可不像是有情有义到,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

    更何况这红颜还是歌舞伎町出身。说白了,他就根本也没打算将春纪娶作正室,是该说他念旧呢,还是要脸呢。

    爱情不讲理,但结婚讲究门当户对。柿泽朝野这种人,当然是自高自大,兴许觉得自己能娶一个歌舞伎町出身的女子,她还要感激涕零地谢自己。现实确实春纪根本也看不上眼他呀,她和柿泽公子的年纪相差无几,你问问人柿泽公子愿意娶一个年纪与自家爹相仿的女子吗?愿意就当没说。

    理解今次郎蠢蠢欲动的心,其实并不难。小骗一笔,然后把烂摊子扔给自家未婚妻和大将军处理,打不了让她嫁了还人家的嘛。呵呵。

    鹿野院大人说男人的名声都叫这群人搞臭了。“我是好人呀,你说这。”他无奈地撑着手,又想起宵宫锐评他的话,更委屈了:“她说再跟我出去查案,就是棒槌。她真生气了。”

    “听起来是的。”枫原万叶说:“一般来说,这里面或许有使性子的缘故,但这次真的是你活该。”

    “那谁来陪我查案子啊?”鹿野院大人愁得直皱眉,转过头来看见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你这几日不用上朝对吧?”

    原地坐着的枫原万叶感觉眼皮猛地一跳,是右眼皮。他当即镇定地回道:“平藏,你是一个独立的、二十出头的……”

    鹿野院平藏站起身,不等他说完话,便摆出了条件:“我拿事关名单跟你换。走不走?”

    茶室内沉默两秒,枫原万叶利落地起身,揣着袖子,眼神闪烁问道:“当真?”

    鹿野院大人显出得意的笑颜,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招待的侍从推开一侧门,只听他喜气洋洋道:“结账。”

    歌舞伎町下午的人倒是不多。枫原万叶说因为白日宣yin很失礼,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所谓,鹿野院平藏猜他是自己没干过这档子事。

    歌舞伎町哪有什么礼不礼的。鹿野院平藏拍拍他的肩,问:“你知道在这里的生存法则吧?”

    枫原大人暂且未答,用那双赤红色的眸子扫了一眼周遭。一石头砸不到一个人的街道,烈日无风,招牌两侧的花色灯笼也不晃悠悠乱人心了,少了灯火加持,朦胧与荼靡的观感消失殆尽,眼下只剩半开的雕花木门,以及空荡荡的摊头。

    他这才慢悠悠地回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说罢也不等鹿野院平藏回答,抬脚朝巷道深处走去。

    鹿野院大人连忙跟上,背着手走在他身侧,探头问道:“你知道?你来过歌舞伎町?”见他不回答,又摆了摆手,正色道:“我不告诉殿下。这是人之常情嘛,我也经常来,来查案的……”

    男人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搞臭了。枫原万叶坦然表示:“没来过。”

    鹿野院平藏瞪大眼睛,直起身来站在原地,他脚步依旧地往前走去,反正也是要往那边去的。鹿野院纳闷地嘀咕了一句:“真的假的。”摇摇头,又紧赶两步追上去了。

    歌舞伎町是由中心的一条街道,与左右两侧无数小巷道组成,呈叶脉状延伸,所以整个歌舞伎町体积最大的地方,其实是周遭这些风光背后的建筑。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买卖,几乎都集中在这里。

    这地方是最容易藏着秘密的,谋杀、出轨、交易,龌龊事的温床,人性恶的家乡。稻妻有句话叫“歌舞伎町没有好人”,鹿野院同心倒是觉得此话不假。你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路过一个案发现场,就是街旁的小屋子,擦肩而过的小贩路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稻妻城一年之中五成以上的案子,由歌舞伎町承包。

    “柿泽公子那晚在歌舞伎町留了人给岐mama,不过似乎是因为想买通她给自己杀人灭口提供便利。春纪的舞台事故是岐mama手下的小厮去做的。”鹿野院平藏压低声音,语速比往常说话时快了不少,但仍是条理清晰:“那天我看了账本,又派人从柴房把小厮拎了出来,和岐mama对质。”

    “结果呢?”枫原万叶问道。面前已经行至不知哪处,巷道深处错综复杂,四通八达,他看了看最近右手边的门户,紧闭如从未开过。

    他对此处印象并不好,因为方才进来时他便察觉这里“耳朵”太多。他先前做浪人时吃过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鹿野院平藏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在意,自己知道有人在听。“他爹正四处找他呢,据说这位公子,自那日在我这吃瘪了之后,便再没露过面了。”

    柿泽朝野的儿子丢了?枫原万叶倒是诧异,按理说这位仁兄这么大个人了,除非他自己想躲,否则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来着。但是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丢了?不排除有逃避鹿野院跟他算账的嫌疑。

    “因为谁?你?”他问。鹿野院平藏挑了挑眉,道:“谢谢你对我威慑力的肯定。不过我看他也不会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追杀就出去避风头的人,人家硬气的很,有个当将军的爹。”

    枫原万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道怎么了,答:“你真是稻妻城本地人。”

    说话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和殿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稻妻城怎么你了。”鹿野院大人说着,领着他进了一处后院,看样子是个有主的地方,甚至还有假山水和草坪。他抬眼一看,倒不是那种熟悉的红色雕花门,歌舞伎町门面后院还带换颜色的?

    鹿野院轻车熟路地在前边走着,跟他叮嘱道:“这是岐mama的别院,能找到后院的人基本都是有来头有目的的,和前门进的那些人不一样。”

    来歌舞伎町找情报,倒也有其合理性。枫原万叶这样想着,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方才路过的一个房间。鹿野院平藏往前走了两步,发觉他还站在那处,转过身来问道:“怎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完自己的问题,打从那房门里走出来一个人,迎面和枫原万叶对上了。不过那人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黑色暗金纹绣的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刀鞘上还刻着雷印,他知道那处不明显,所以还刻意确认了一眼,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