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十）就睡一小会儿
今世（十）就睡一小会儿……
一 现在让我们回到那个电话。 卢世瑜那时候在想什么呢。肯定不是在盘算要怎么收拾这孩子。 只是终于接到他回的电话之后，稍微有些安心，然后在心里嘲笑自己，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至于这位艺术系博士生翘了一天课这件事，卢世瑜并没有多生气，如果非要说介意的话，他比较介意的是这孩子竟然也不和自己说一声。 至于他怎么发现的。这有什么难发现的，只要他在教师办公室里，老师们难道还不聊天不说话了。 教美术理论的老师非常淡然的说今天那个学生没来。就是喻青老师的那个博士生。文思敏捷的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所以卢世瑜当场就给他发了消息。 没想到不知道这孩子去干什么了，一直没有回复他。 卢世瑜其实不喜欢自己这样。不喜欢牵肠挂肚，为某一个人，心里有个什么地方，一直放不下来的感觉。 他去给研究生上课，也给本科生上课。本科生的课堂很大，一个教室里坐了几百号人，学生们好像都挺喜欢他，第一排第二排也全部坐满。 下课后也有好多孩子来找他问问题。有些孩子聪明伶俐，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春气，初生茅庐不怕虎的意气风发，卢世瑜觉得很有趣，能和孩子们聊上很久。 但他下课以后，萧定权还是没有回复他。 于是他给萧定权打了第一个电话。 通了，但一直在响。 空响。 响了50秒以后，电话自动挂断。卢世瑜有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现在真的有点生气了。 即使放在上一世，卢尚书似乎也习惯了太子殿下每天吵吵嚷嚷的缠着自己，无论是在场合不方便的时候被他无视了也罢，在时机不正确的时候被他拒绝了也罢。 在和那个孩子的关系当中，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不太适应。 午休结束之后，卢世瑜下午还有一堂课。 在上课之前，他又给萧定权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忙音只响了30秒，卢世瑜便按了挂断键。 微信消息也依然没有回复。 算了吧，不想了。 卢世瑜放好手机，像往常一样的，拿好讲义走进了教室。 他把所有与他有关的情绪都扣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平静如常的继续他的授课工作。 萧定权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今天的授课工作已经结束了许久。 二 那个小小的电话响了。是他正在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卢世瑜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和号码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自己接起来要说什么，却发现根本思考不出来。 这时候，铃声已经响了三声。 于是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老师……” 电话里传出一个让他略微感到安心的声音。 “对不起。” 那孩子的声音有点颤抖。可能是害怕他生气吧，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情害怕他生气。是他犯傻搞一些非法调查结果招来很多麻烦，还是今天翘了一天的课都没和他说一声，还是四五个小时都没回他消息，也不接他的电话。 卢世瑜自嘲的笑了笑。他生气吗？ ……还好。就一点点吧。可能还是因为说不生气的话显得自己好像对这孩子一点也不关心。他其实可以理解这孩子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可以。但可以理解，不代表做的是正确的。 卢世瑜好像这才发现，萧定权说的那句，怕老师失望了就不要我，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卢世瑜善于接受。如果他接受了萧定权就是个这样的孩子，那两个人就是会渐行渐远。 原来萧定权好像比卢世瑜更懂卢世瑜。 卢世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电话那边的小孩大概还在等他回应，所以他轻轻的说了一句： “嗯。” 三 “老师你听我解释。” 小孩听见这句“嗯”，大概是更慌了，卢世瑜都能想象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今天没来上课，是想赶紧把那个、刘崇义那边的事情解决掉。我现在已经处理好了。然后，今天的课程我都已经自学过了，喻青老师对我们这个学期的考核已经结束了，您不用担心我的成绩，不信您可以去问喻青老师……还、还有……” 卢世瑜无声的笑了笑。哪会不信你。 “还有，我今天一直在外面跑，到现在也还没回去，所有的事情都太密集了，就给手机关了静音，才没有接到您的电话，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卢世瑜仍旧没有说话，却觉得萧定权这一通结结巴巴的解释，好像每一句都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一点。 不，应该说，都把卢世瑜有点避远了的心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还、还有，我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全部，我都搞好、都OK了……晚上我可以过来见老师吗？说好的，我……” 萧定权大概是在外面。卢世瑜听出来了。向老师请罚这种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可能是有点羞于启齿。 卢世瑜终于开口了，答非所问。 “你吃饭了吗？” 四 “……啊、啊？” 小孩懵了吧唧的声音传来，看来十有八九是没吃了。 “你今天吃过东西没有。” 卢世瑜又问了一遍。萧定权在电话那头愣了两秒，有点窘迫的回答， “还、还没有……” “记得去吃点东西。”卢世瑜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好、好，那老师——”萧定权八成以为他要挂电话，急着想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又似乎难以启齿的顿住了。 空气安静了两秒，最终卢世瑜给他解了围： “你想清楚了，就来吧。” 说完，卢世瑜挂了电话。 五 最后那一句，听起来真的像个威胁。 但不是。那是告诉那个上赶着要讨打的孩子，你最好有个清醒的认识，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卢世瑜放下电话的时候，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放下了。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竟然抑制不住的，脸上带了些笑容。 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卢老师在心里调侃完自己，拿起笔继续今天的工作。 还有很多论文要写，还有很多文献要看呢。还有孩子们的项目要改，还有这个学期的期末考核，喻青老师的博士组已经考核结束了，卢世瑜的博士组还没有开始。 卢世瑜从来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无论在有萧定权以前或者以后都是如此。 只是萧定权就这么不由分说的闯了进来，在那个狭窄的小巷口他追了上来，卢世瑜也就这么默许着。 慢慢的，好像依赖着这段关系的人已经不止萧定权一个了。 但没什么，卢世瑜心想。 那就依赖吧，没什么。 六 房门被敲响的时间，比昨天要早一点。大概是晚上七点四十，卢世瑜估计的，他没看时间。 那时候他就在沙发上，很放松的坐着看会儿电视。门响了，他就去开门，他知道门外是谁，所以连问也没问。 拉开门。门外那个熟悉的人看了他不到两秒，就像条金毛犬一样扑进了他怀里。 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真的还挺沉的。 虽说没到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步，依然是给他身上增添了一份不小的压力。 而且，门还没关。 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子和肩膀之间讨好的蹭来蹭去，他有些痒。没办法，只好伸手，顺了顺他的后背，和哄狗狗的原理是一样的。 然后就听见小孩嗡嗡的声音。 “老师，学生来向您请罚了，您别生气。” 冬天的衣服很厚，萧定权抱起来也像只狗狗。 “我错了。” 那狗狗楚楚可怜的说。 七 “你放开，我要去关门。” 卢世瑜没辙，最后只好拍了拍他，提醒他门还没关。 萧定权恋恋不舍的从老师身上退开，卢世瑜感觉自己能看到什么可爱东西在摇尾巴的幻觉。 是幻觉。卢世瑜决定无视他，直接走过去关了门。 楼道的灯光被关在了门外，家里没有开灯，只剩下电视屏幕亮在两人的身后。 这样不好。黑色的地方让人太紧张。卢世瑜顺手就打开了客厅的灯。 然后看见那个孩子，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八 简直是把“我一晚上没睡觉而且一天没吃饭了呜呜呜”给写在了脸上。 看上去精神是不错的，估计今天经历的事都挺刺激。 可是脸色真是糟糕极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看上去像熬了一个通宵，卢世瑜猜他多半就是熬了一个通宵。 苍白的嘴唇上干燥得出现了一些痕迹，但嘴唇的主人似乎还毫无察觉。 看到卢世瑜的眉头紧紧皱着，刚才还撒娇耍无赖的大狗狗慢慢变得安静了。 好吧。卢世瑜认命的想，可能自己就是命中有一劫叫做萧定权，非要被这小东西惹生气不可吧。 “吃饭没有？” 卢世瑜又问出了这个问题。与上一次相比，语气可谓是大为不善。 萧定权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最终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卢世瑜不想再看他。 他径直走向厨房，路过餐厅的时候，拍了拍餐桌旁的椅子：“坐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片刻他又出来了，端了一杯热水。萧定权已经在餐桌旁边坐好，两只手恭恭敬敬的接过。 怎么说呢，萧定权这个人。 真有本事，真会在卢世瑜的雷区上蹦迪。 那双黏糊糊的眼睛追着卢世瑜的脸，一副可怜兮兮欲言又止的样子，卢世瑜也懒得看他一眼。 怎么，还想免了这顿好打。 做梦吧。 要么挨着，要么滚。 卢世瑜一边没好气的想着，一边给小孩准备食物去了。 九 卢世瑜以前不知道自己是能烧一手好菜的，这个技能被发掘出来，还要感谢萧定权经常上门来蹭吃蹭喝。 但快八点了，时间太晚，来不及做什么精致的好菜，更重要的是，怕那小孩饿着。 萧定权喜欢甜食，所以卢世瑜家里常有点心，做好了备着，冬天的话，放微波炉叮一分钟就行。 就像养猫的人家里常备猫罐头一样的道理。 所以一分钟后上桌的是一盘蜜酥食。这是经历了无数次翻车以后，尽力还原了上一世的味道。 十分钟后，卢世瑜关了厨房的灯，把热气腾腾的宫保鸡丁和米饭放在萧定权面前，发现那盘蜜酥食已经只剩下个盘子。 卢世瑜：…… 他也没心思陪着那饿虎扑食的小孩，见他吃的那么欢喜，看来饭菜味道没做出什么问题，转身就进书房去了。 还带上了门。 十 萧定权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当然了，他也没有想逃。 卢老师给他的食物并不是很大的分量，超过24小时未进食的人，如果一次吃太多，可能伤害肠胃。 他吃完，洗好碗，收拾好餐具，在进书房去找老师和窝在柔软的沙发上之间，犹豫了一秒…… 选择了沙发。 脱掉拖鞋，关上电视，关灯。侧躺着，蜷起来，把头靠在沙发扶手上，外套脱下来盖在自己身上。 好舒服。 真的像只猫一样。 就睡一小会儿。萧定权迷迷糊糊的想着。老师还在等我。不能让老师等太久。已经够惹老师生气的了。可别睡过去…… 唔……就睡一小会儿…… …… （未完待续） ps.不会让他把一晚上就这么睡过去的。老师已经忍他忍的够久了，再忍下去我都心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