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雪球

    “你今天联系一下张医生，请他来家给你看诊。快高考了，可别又出什么岔子。”母亲乔安娜对着正在吃早餐的卞琳说。

    卞琳闻言，吃粥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情绪不高地应了声，“好”。

    “吃完早餐就给张医生电话，人家工作忙，听话一点，知道吗？”乔安娜不容卞琳敷衍。

    “我知道了。”卞琳答道，刚刚还觉得香甜软糯的粥，有点吃不下了。

    她放下勺子，看见母亲还在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张医生打了电话，约好了第二天晚上来家看诊。把时间告诉母亲，不想去看乔安娜脸上满意遐想的神情，背上书包走出了家门。

    现在是五月了，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高考，对于卞琳这个今年21岁，却还在读高七的人来说，生活中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已经霉到头了，并不认为以自己的学习成绩，可以凭借高考来改变命运。

    可是母亲乔安娜似乎有自己的考虑，自从她十三岁父母离异后，乔安娜就憋着一股子劲，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给她父亲好看。无论事业也好，孩子的教育也好，乔安娜都希望可以拿得出手。事实却是事与愿违，想到这里卞琳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来到教室，在座位上坐下。同桌李桐已经在早读了，见到她就转过头来对她说：“老王今天找人单独谈话呢，叫你到了就去找她。”

    卞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自动忽略同桌眼中的好奇，这班同学普遍比她小上三四岁，她始终有种局外人的疏离感。她放下书包，直接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王老师。

    王老师是卞琳母亲乔安娜的高中同学，对她们家的情况都很熟悉，今年能在这个班借读，而不是去专门的复读学校，也是托了王老师的帮忙。

    王老师听见敲门声就抬起头，看见卞琳站在打开的办公室门口，仿佛带着清晨的露珠，这个怪病缠身多年的少女，现在是大好了，娇嫩健康得就像一株香雪球。

    “快进来，跟你聊一下高考志愿的事。”王老师笑着招呼卞琳。

    卞琳轻快地走过去，双手拉住王老师的手，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这位亲切和气的王老师，一直是她心目中的理想母亲形象。

    “你mama说希望你报考海市学校的艺术类专业，可是海市是要参加统考的，已经在去年报名考过了。你也是今年才确定可以参加高考，你是怎么考虑的呢？是再等一年还是做其它准备？”王老师问道。

    卞琳微微撇了撇嘴角，乔安娜的打算她也知道一点。考艺术院校，如果碰运气大红大紫那当然是好，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她早点送到她父亲身边，作为她哥哥卞超争家产的帮手。

    “王老师，我年龄和成绩都没有优势，再读一年也不定比现在好。我mama也没有说一定要参加艺考，如果能到海市的学校，能有一技之长就可以了。”

    去海市是乔安娜的要求，能有一技之长却是卞琳的愿望。不管以后是什么光景，只要能健康平安，踏踏实实地生活，卞琳就觉得足够了。她对任何狗血争抢都不感兴趣，只想在经济独立后，过平平静静的生活。

    王老师沉吟片刻，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给你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学校，再给你mama商量。你先专注学习，最后一个月的复习时间不要放松啊。”

    卞琳看着王老师认真叮嘱的脸，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笑着点点头，双手微微握紧王老师的手，在这段决定未来前途的时间里，能在王老师身边学习，是她拥有不多的安慰了。

    和王老师聊了几句课业的事后，卞琳就回到了教室开始早读。

    期间收到了张医生的微信。

    ——琳琳，刚才在忙，电话里没有问清楚，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卞琳看着这条微信，有点头痛。这位今天早餐时被母亲盯着通电话的张医生，是她们家的世交，张医生的父辈和卞琳的外公外婆熟识。张医生家是医学世家，他本人是市一医前途无量的主任医师，也是卞琳的主治医师。

    从六年前开始，他就在卞琳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是她亲切风趣的医生叔叔。但这一切在半年来，随着卞琳的病情好转渐渐变了。如果可以，卞琳希望尽量不要和他接触。

    而且最近乔安娜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小九九，每次张医生来复诊都表现得分外兴奋。

    卞琳想到乔安娜越发头痛了。但还是即刻回复了信息。

    ——没什么特别的，母亲说快高考了，担心我参加不了考试。所以请张叔叔来看看。

    同一时间，在市一医的张济民，目光停留在“张叔叔”这三个字上，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好，检查一下更安心。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