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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走向正房内室。 善财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看着哪吒的背影,直至被一扇门斩断视线。他在门口坐下,撑着脸望天边闪烁的星辰。一个时辰后,星君房内的灯熄了。他折回房间,从床底下拉出三尺长的乌木盒子,把它摆到星君的房间门口。 翌日,敖丙打开门,一眼便瞧见地上摆着的木盒。木盒两端雕着精致的莲花,暗光流动,一望便知出自哪里。 这些日子为筹备婚礼,经常会有人送些东西来请哪吒过目。敖丙以为这次也一样,只是没想到送东西来的人那般粗心,直接放在地上。他弯腰拾起,放到桌上,等哪吒醒来再处理,就要出门去,然而跨出门槛之时,突然想到哪吒昨夜喝醉了,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若是要紧的东西耽误了可不好。 他指尖轻轻触了触木盒,盒盖只稍稍扬起一条细缝,熟悉的气息从木盒溢出,敖丙没来由得一阵心慌,未细想为何,手指一抖,盒盖被彻底揭开。 木盒里躺着一根三尺长的鞭子。敖丙怔怔望着那根龙筋鞭,都不需要仔细辨别,只从气息就能知道那是什么。 木盒里被关着的东西感应到主人,化身成一条透明质小青龙,发出一声清透的龙啸,昂头摆尾地从盒子里探出脑袋,似是在寻找目标,发现主人后,便如一道青色利刃般射向敖丙。敖丙下意识抬袖阻挡,可那本就是他的东西,他又如何挡得掉,小青龙终没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一僵。而后挺直了背脊,像被什么钉在原地,久久地不动。 两千年的求不得与剜心之痛就这样措手不及地在他眼前铺陈开来。他在无望的苦海里浮沉,无人救得了他,直至在斩仙台心如死灰。 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下去,直至毫无血色,如同死人一般了,也依然一动不动。 眼眶突然酸胀,接着清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哭过,甚至在受尽磨难的岁月里,他也从未流过泪。 木然地抬起手在脸上蹭了一下,他看见手上一片红色。 他还是怔怔的,魂魄离体一般反应慢了半截,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是血泪。 也不知道咽下了多少东西,双眼才会涌出血泪。 他在桌边坐下,眼睛便看见床上的人,那个昨夜与他缠绵的,一千年前将他抽筋杀死的人。 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他闭上眼。仿佛再也不愿多看哪吒一眼。是该恨的,也确实恨得不得了,可情根里仍有一丝眷恋。 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敖丙站起身,捏出一道诀。 他极少私自下凡,其实只要他想走,满天宫无一人拦得住他。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自从封星君以来,东海再也回不去了。 心乱如麻,他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雏鸟,找不到归家的方向,在外胡乱游荡。当意识到自己落在陈塘关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几日,他望着这个他曾生活过近百年的镇子,如今已有诸多变化,可每一处在他看来还是那样熟悉,熟悉到又在心口上添一道利落的伤。于是他落荒而逃。 他又落在灌江口的神主庙前。这个残害他的地方,竟也是他其次熟悉的地方。 杨戬正准备上天宫拒绝当哪吒的主婚,迎面撞上失魂落魄的敖丙,不由顿住了脚步,上前关切道,“星君怎么了?” 突然的声音惊得敖丙瑟缩了一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杨戬出现在自己前方。他茫然地看向杨戬,认出这个人当初也是帮凶。他冲上去,想揍他,可是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只是不解地问,“真君,小仙当初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二人要置我于死地?” 他是真的不理解。难道就因为他痴缠了两千年?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连痴缠都算不上,他只是单方面地等在天帅府外面的梨树下,等了两千年。 杨戬惊愕道,“你都想起来了?” 敖丙又不想知道答案了,他一语不发地在神主庙前的落拓台阶上坐下。 杨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陪着他坐着。 日转星移,竟然就这样坐了三日。有个人肯陪着自己坐着,敖丙终于觉得神智回来一些。 可他还是不想回天宫,不想看见那个人,想在这里赖一日是一日。杨戬沉默地坐在他一丈远的地方梳理着黑子的毛。 敖丙忍不住问,“真君选的是哪一杯酒?不记前尘还是忘记当下,为何真君没有忘记黑子?” 杨戬奇怪地转过头,迷茫道,“星君是什么意思?” 敖丙道,“封神台前的两杯酒,真君选的哪一杯?” “没有啊,”杨戬彻底迷茫了,甚至以为敖丙是不是记忆又糊涂了,“没有酒。” 敖丙倏然站起身,疾步走到杨戬身边,盯着他的眼睛,“真君的意思是没有选酒?” “没有。”杨戬确信。 一阵头晕目眩,敖丙又问,“三圣母呢?” “婵儿那时还小呢,与我一道,也未曾饮过什么酒。”杨戬笃定。 敖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中一片浆糊,原来竟只有他与哪吒被逼选了酒么? 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心中连日来的郁结伴着疑惑,挤压得他猛吐出一口血。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凡间八月十五,桂香飘扬,是凡人们祭月、赏月的节日,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神主庙前摆下了桌案,杨戬朝桌面吹了口气,灰尘四起,给他自己呛了一下。已记不清这是几年来,有人在团圆的节日和自己一起吃月饼。以前这种节日,都是他、黑子、杨婵三个一起过的。 好几年前,杨婵被一个凡人勾跑了,再没回来过。起初他没发现,还是极东的仙岛上,一只石头化的臭猴子告诉他的,等他后知后觉提着三刃刀赶到华山时,杨婵已经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天规里仙凡有别,若是被上头知道,不知要怎么惩罚meimei,他又气又无奈,心一横,把meimei关进了华山底下。 可站在华山脚下,他的外甥吮着大拇指,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软糯糯怯生生喊一声舅舅时,思绪穿过光阴的河流,想起那个拿着劈山斧,要劈开桃山,救出自己母亲,倔强的三眼少年。 多年过去,命运轮回,他终于也成了同上头那位一样,冷心冷情的天神。 只是仍心有不甘的,所以离去时,劈山斧丢在了外甥的面前。傻乎乎的外甥没见过这么大的斧头,寒光闪烁,还被吓了一跳。 在这个团圆的节日,敖丙寂寥地坐在自己身侧,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言。杨戬甚至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他用袖子在桌面上胡乱擦了一把,摆出一碟集市上随手买的月饼,拿出两个工艺拙劣的酒盅,又掏出一坛酒。 黑色的酒坛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