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同人小说 - 命运般注定的利艾在线阅读 - 智齿痛(二)

智齿痛(二)

    可十五岁是一道分水岭。

    艾伦·耶格尔十五岁以前的日子,天真到眼里黑白分明、无所畏惧。如果十五岁以前他去看海,他会朝三笠和阿尔敏激动地大喊“火焰之水,冰之大地,沙之雪原,能看到这些的人,才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阿尔敏,你说的对,这是商人一辈子也用不完的盐水湖!我们,看到了!”再和让开始新一轮关于海的争吵,他还会大着胆子朝利威尔兵长泼一脸的水。一无所知的天真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十五岁以后的日子里,再没有一个白天能像十五岁前那样光辉灿烂;十五岁以后的夜晚是口幽深的枯井,往里面扔石子进去也不会听到任何声响。

    艾伦逐渐沉默寡言,鲜少露出开怀的笑容,不知何时头发长到了肩颈。

    身边的同伴们不是没有觉察到他的转变,他们向艾伦投注了一道道关心的目光,就连让平时也不会同艾伦大声争执嚷嚷了,他们都意识到有什么巨变潜藏在他忧郁的神情下面。

    这种把艾伦当作玻璃器皿一般小心对待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有天晚上利威尔在久违的聚会中把他提着领子拽出来。他被利威尔扔在屋外的空地上,力道之大让他甚至以为兵长要再顺便给他来上一脚。可他没有。

    艾伦坐在地上望着他的指挥官。利威尔的脸上原先显露出一股怒气,在他把艾伦扔下来后被懊恼浇灭了凝固起来。

    残留在中间的空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壁,阻隔了他们的开口,沉默和风声一起呼啸而过。

    他没有想明白是什么让兵长对他如此生气,至少很多他设想的行动还没有开始。

    艾伦迟钝地忽视了一点——在很多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利威尔隐秘地看向他的视线里藏着答案。

    打破平衡般,利威尔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慢慢凑近。他的脸跟他凑得太近了,近得艾伦可以从他灰蓝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兵……兵长……”他舌头捋不直地结巴,本能地将利威尔当作头狼来敬畏,本能地以为利威尔发现他做了坏事要责罚他。

    但利威尔抱住了他。

    这个事实让艾伦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得好快。

    过了好久才能得出的思考只有——兵长的怀抱……好热……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艾伦圆睁着眼睛,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呼吸还是先回应。

    “一副吃了屎的蠢样。”利威尔侧过脸看到他的表情,毫不留情地点评起来。嘴角却悄然勾起。

    “没必要把什么事都放心里,”利威尔按住艾伦的后脑勺,掌心的热度让他晕乎乎的,“别的先不管,你最近的脸色也太差了。”

    “关于希兹尔国的提议还在商榷。不过,我们这群人,还不至于把女王‘献祭’出去。这是脑袋里进了屎的人才会做的事。”利威尔缓缓说道,站起来时拍了拍艾伦的肩膀,“而你,艾伦,我们没想过要把你捧成英雄,少一个人背地里做决定。不管你在想什么,听好了小鬼,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目前没有任务再需要一个未成年小鬼去献出生命了。”

    艾伦张了张口,想反驳说再怎么活下去,他也没剩几年时间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回肚子。

    利威尔仿佛能听见他在想什么。

    “至少和你的朋友们多待一会,你那两个好朋友不止一次暗示过我去你谈谈。或者去镇子上那群年轻人认识一下,不过不要和他们去不该去的地方……我听说马莱的人里有个很会做菜的厨师……”

    利威尔顿了顿,“呐,艾伦,过点普通人过的生活吧。”

    他准备站起来时,一只手握住了他:“兵长……”

    艾伦紧紧握住他的指挥官、他的监护人的手腕,豁出去地发问:“这些话,是你的私心么?你明明知道……”知道高层在这种与马莱人的重要关头不会允许他脱离视线,不会让他和任何马莱人接触,他当不了“普通人”。

    他没敢抬头观察利威尔的脸色,只盯着那截被他抓住的手腕,希望自己能抓住不止他的手。

    他的耳畔响起了利威尔叹息般的话语——“不是私心还能是什么?”

    扑通扑通扑通。

    他遵循心跳抬头去看,一下子跌进了利威尔眼睛里。那是他未曾注意到的、隐晦无言的情感。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住了。

    利威尔又重新蹲下来,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揉起了艾伦的头:“还以为你会迟钝到一直发现不了……”

    艾伦的耳根早就红得滴血,他舔了舔嘴唇,盯住利威尔的脸看了会儿,没和他对视几秒又不知所措地偏过头去。

    他的耳朵诚实地捕捉主人渴望听到的声音——兵长的呼吸声、因为他的害羞而发出的轻笑声——该死,艾伦的脸更红了。

    “那颗牙,长得怎么样了?”利威尔适时地转移起话题,要不然今晚艾伦就得在这里烧着了。

    “欸?”艾伦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含糊地说道,“还没长出来。”

    “这里,”他用手指点点那颗智齿的位置,“有时候就是会很痛欸——”久违地拖长音。

    他庆幸智齿给了自己撒娇的理由。

    云层识趣地散开,轻柔月光洒满地面。

    利威尔温和地笑了。

    “会长好的。”

    他大概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了,艾伦心里难得地飘飘然想着,兵长今晚一直在笑欸。

    自那晚后,确实有些东西发生了改变,他不再整日郁郁寡欢的,和伙伴们一起畅饮、高歌,和他们去沙地上修筑铁路,偶尔偷看眼他的指挥官,仿佛一切安好。让他再多看几眼兵长吧,月光下的、余晖下的,穿着制服的、穿着西装的,让他多记住一些他的指挥官不同的模样吧。

    有些东西其实从未改变,他逐渐成熟的性情,逐渐秀气的外表下那双不经意间闪烁的眼眸。

    他加倍地去爱他的同伴,一种递进的补偿。他感受到爱却不能回应,他感到宽慰却不能停下脚步。那个夜晚改变了什么,也什么都没改变。

    他接下祝福,在所剩的时间里扮演好他的角色,然后离开。

    在雷贝利欧的剧场里转身时艾伦就下定决心与同伴们背道而驰。颅骨、隐秘的心、看不见的血的道路、脏腑、后颈、骨架,他就是这些东西;而他的朋友和兵长他们不同,他们是不停追寻真相的存在,将为世人所看见的荣光,他们得是那些东西,不能和灭世的恶魔为伍啊。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利威尔:一直到他成年后,那颗智齿仍旧没有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