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黑门甘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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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多特是一个好mama。 阿贝多很爱她。 还在研究生院的时候,阿贝多被实验体咬伤,整个手掌被这头凶猛的野兽咬得血rou模糊。 这是莱茵多特培养的特殊品种,其毒素可以使得受害者的受伤部位持续出血,直至失血而死。 另外,毒素蔓延的速度很快,若是只伤到少数部位,也会因为毒素蔓延,面临不同程度的截肢。待到毒素感染内脏器官,受害者会出现出血热的症状,这个阶段往往会死于多器官衰竭。 这是这个实验室里极为罕见的实验事故。事前每个人都知道实验体的危险性,立下了相当复杂的安全规范,以确保研究员不会在实验过程中受伤。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旦受伤,就会有生命之虞。 实验室的其他人看见阿贝多受伤,在阿贝多身旁cao作的同门立刻尖叫,高叫着“出事了老师——”直接奔出实验区,快步跑到隔壁寻求莱茵多特的帮助。在场的其他人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处置,慌乱无措,手上的活也干不下去了。 撕裂伤中流出的鲜血很多,洒了一地,但量不算太大,阿贝多先行给自己做应急处理,先把手掌包裹起来,以便后续手术接上。 ……如果有机会的话。 “快送医院!”终于有同学想起了最需要做的事。 刚才去找莱茵多特的同学也带回了担架和病床,同行的还有实验室的大老板,直接负责这个实验室的研究生导师,莱茵多特。 阿贝多第一次从莱茵多特的眼睛里看到她对自己的担忧。 失血让整个手臂发凉发麻,毫无触觉,肾上腺素也无法掩饰此刻的疼痛,阿贝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这十指连心的疼痛。在看见莱茵多特的手伸向自己的下一秒,阿贝多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则是手术室的无影灯。 “巡回,擦汗。” “主任,上面来问,这台手术大概还需要多久?” “你出去跟他们说,别急,我们也在想办法。” 医护们的对话在耳边来回接续,在几个不同的声音里,明显有一个声音处于主导地位,阿贝多勉强能分清,那大概就是这次手术的主刀医师,他们称其“主任”。听起来像是一位资历深厚的医生。 主刀迅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麻醉,患者醒了。” “好,好。”角落里较为稚嫩的男声应答。 一股冰凉的液体注入身体,昏昏沉沉的感觉再度袭来。 白色的无影灯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此刻听觉还未消失。 他能听到麻醉医师紧张回话:“主任,我觉得这个血压有点危险……” 有点危险是怎么样的危险? 主刀医师应该会斥责他,指出他这句话里的“有点”有问题。 好冷。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但仍然能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在极寒中,阿贝多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它实际上是没有尽头的长眠。 阿贝多后来才知道,他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就下了医嘱,需要紧急手术,切除他被感染的整条手臂。但在手术过程中,心脏二度停跳,院方呼叫全院多科室共同会诊,多次抢救。 莱茵多特的人脉很广,不光是这大学附属医院,就连国家医疗部,她也有认识的人。其实当时的大部分医生都能看出来没有希望了,但迫于上级领导的压力,心跳停止之后,仍然维持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抢救。 最终他们还是无力回天。 当时最绝望的还是手术的主刀医生,他感觉自己要被判死刑了。 抢救期间得知这是莱茵多特的儿子,他立刻感到背脊发凉,跟他一同手术的其他医护人员也跟打了个寒颤。这如果真的救不回来,就不是简单一个“救不回来”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了。 莱茵多特能把无数医学专家认定救不回来的人救回来,起死回生,颠覆世人过往对生死的固有观念。 而你,害死了她的儿子。 作为生物机械界的大牛、好几本主流教科书的主编,「黄金」莱茵多特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女人能够改变世界,能够让整个世界的秩序颠覆、重新塑造成她所希望的模样。 她很可怕。 听闻这还是莱茵多特刻意培养来继承学术衣钵的徒弟,全院医生的心都提了起来,没有人不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被丢进能源转换机里,和那些异常生物一起被榨成rou泥,通过某种不可言说的手段,再变成点亮每一盏灯的电能。 据当时在抢救室外照顾其他紧急病人的医护所说,莱茵多特被告知抢救无效的时候,整个脸都黑了。 她本就冷淡寡言,脸一黑,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点,阿贝多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了。 合作伙伴对她的评价都是“可怕的人”,身为她的孩子、她的徒弟,阿贝多也很想评价她是“可怕的人”。 可是,她不是啊。 所有人都在害怕她勃然大怒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辛苦你们了”。她就像她研究的仿生人一样,好像没有任何情绪。她摆脱了情绪对人类的束缚,她成为了更高级的人类……似乎是这样。 上面这些,都是阿贝多事后从同学口中听来的。 身体的长眠不等于精神的长眠,阿贝多苏醒在不久之后。和前几次醒来都不一样,他发现自己不在手术室里,眼前没有明亮的无影灯,四肢的感觉也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令人舒心的温暖。 是人类的体温。 那个被认为非常可怕的人,正低头怀抱着自己,如同给婴孩哄睡一样轻轻摇晃着,嘴上低声唱着摇篮曲。浅色的发丝垂在他的额头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那双温柔的眼睛闭了起来。 她根本不可怕,她跟“可怕”二字毫无关联。 或许,她会显得有点冷淡,但作为母亲、作为师父,她从未苛责过阿贝多一分。严格的管教都是为了养成良好的习惯,而她也仅仅只在这方面严格,在知识的传授上,她倾囊相授,不会有一丝隐瞒。 她从未限制过阿贝多的生活。 尊重他的想法,尊重他的意愿。 她一点也不可怕,她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mama。 “你为什么……” 阿贝多抬起自己原本应当被切除的手。 它看起来很健康,没有伤口,没有疤痕,完整、光滑、细嫩,看起来就是一双没怎么干过重活的手。 阿贝多清楚自己能在这里出现绝不是巧合,过去他也体验过几次,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这一次他弄清楚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活着?” 是莱茵多特在一次次地复活他。 他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无论多少次,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会在这里被迫重生。他活着,但是又像是死了。明明是死了,却又可以在一觉之后,睁开双眼,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 他能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莱茵多特的提线木偶。 她允许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观点,可这些在第二实验室的工作面前,都只是他个人的东西,是他的个人意志,而不是作为身为第二实验室一份子应当表现出来的集体意志。 阿贝多相信仿生人是人,但第二实验室只会把仿生人当作工具看。 就像莱茵多特一样。 阿贝多也只是她的工具,她的傀儡。 面对阿贝多的质问,莱茵多特的回应是—— “你是我的孩子,单凭这点,你就得好好活着。” 因为是她的孩子啊。 意识到这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摆脱的枷锁是生来就有的,阿贝多顿时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