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办公室,办公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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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天大的指控!你怎么敢如此揣度我的好意?” “……拜托。” “好吧好吧,你真的从不给人留面子。”办公椅在他屁股下咯吱作响,史米尔特改变了坐在办公椅上的姿势,开始觉得这不是一把好的办公椅。他不再翘二郎腿,而是改为盘腿窝在办公椅里。他就这么坐着,瘫软成一团,仿佛发散着腐烂气息的浆糊,“为什么你总要践踏我的真心呢?女士,明明我们可以客客气气的、循序渐进的进入话题。” “如果我的用词让你感到不适,非常抱歉。我只是觉得,我们都会同意利益联结更加牢靠,”春晓为他的用词感到恶心,但她必须得控制自己将要变得尖锐的语气,“况且,等你说完我还要填这些表格。除非你能代替我完成,否则不要浪费时间。” 史米尔特的左眼轻微的闪烁了一下,仿佛星星在午夜清亮无云的天空独自散发光泽。他的眼神对春晓而言有些意味不明,在男人抿唇撕扯着死皮地空当,春晓松动因为久坐而发麻的脚底板。 “好吧。”史米尔特最终说,“我需要你去一趟洛姆林。你知道那片树林吗?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朔琳最终也会带你到那里,那里也通往吸血鬼的老巢,她会需要你‘驱魔’的。那里有一棵巨藤树,高五米多,枝桠繁密,接下来注意听。那棵树的树心里燃烧着永恒火焰,如果你看到里面溢满的是血红色的汁水,不要惊讶,那就是那火焰的变体。火焰四季燃烧,且必定溢出树洞,如同岩浆外流。我需要你跟随那火焰,查看其尽头埋藏的东西。” “那里有什么?” “金子,世界的金子。”史米尔特咯咯笑起来,“不,只是一些维伦亚无法触碰的寻常之物。” “你确定你都无法触碰的东西我却可以,什么给了你自信?” “圣母在上,你可是这一片的昄衣。只要信仰存在,依旧被坚信,你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杀任何你想要杀的人。这是你天然的优势,也是游戏规则所不能触及的领域。” 游戏规则?对话发展到了暴君专属的肆意妄为状态,春晓感觉眼皮跳动,她佯装不存在任何不适,瞄了眼一侧百合样式墙纸上挂着的巴洛克风格壁钟——还有一个小时半。她皱了下鼻子,打算开始填写那该死的、冗长的问卷。 “看来你和某人打了不该打的赌。” “某人……某人……”史米尔特的眼神变得哀伤(这一回是真实的),他将手垫在下颌处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一些事物回到你身边。” “我吗?”春晓明媚地笑起来,“我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回忆。” “真的吗?你明明又一次活着了。你不想知道你曾经的亲人如今去向何方?你不想知道你的朋友如今是否安好?还有你的爱人……天杀的,你居然也会有爱人,你真的不想知道他的境况吗?” “不想。”她的眼睛澄澈得仿佛一整片湖泊都能被容纳其中,史米尔特却能从其中看到一丝冰冷,和类似真诚之类的东西。她并不是不愿意谈论这样的话题,是真心觉得无所谓、没必要,这一点让史米尔特心寒。而她依旧说着,“既然我们的交易达成了,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村庄的情况告诉我。” “……交易,哼。可以,你想我从哪里开始讲?” “从这个村庄古怪的仪式开始。” “哦!你还记得这个……我猜那仪式一定不像是传承已久的模样对吗?那群该死的蠢货,他们曾经宰杀了一个昄衣,你要知道,弑神的行为理应受到惩罚!而那也发生了,干旱、洪灾,即使新历的到来让一切好转些许,我相信她的阴云一定还在这一片土地上徘徊,诅咒,只有诅咒才能完成救赎。” “所以……” “老一辈的人都死了。他们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信仰是什么,是鬼都不要的东西,宗教就是一个谎言,女士,所有人都躲在里面掩饰自己的青面獠牙,你会看到的。什么精神人文主义,什么修身养性,狗屁!统统都是狗屁!哪里有信仰,只有一张张丑恶嘴脸在贪婪索取。” 春晓将手背到身后,“你有自己的看法。” “你不赞同?也对,你以前也不赞同这个观点。但你很快就能看见了,这群人的真面目,其实不用我告诉你。”史米尔特抚摸着因为激动而胀起发红的脸颊,“但他们没什么威胁性,你可以好好利用,然后……该死的,我又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没有然后。”春晓的目光平静,她将视线转到办公桌上的一小瓶墨水上。黑色的墨汁被困在四方的玻璃瓶子中,流动着,正四处碰壁,“你说老一辈的人都死了,王朔琳的奶奶还活着,我亲眼见到了。” “是吗?她居然见到你了……她一定很兴奋是不是?那是‘祝福’。她是这里唯一被‘祝福’过的人。” “一个昄衣一辈子只会‘祝福’一个人。” “正是这样,她就是那个唯一。”史米尔特摸着自己刚剃不久,但又有冒出苗头的胡渣,“这栋建筑,女士,这样的爱无法撼动你坚硬的心灵吗?” …… “好了,感谢你的答复。” “就这些,没有其他事?你的问题出乎意料的少,我以为我们起码要聊一整个小时呢。”似有挽留,史米尔特开玩笑道。 “留点惊喜给我自己探索吧。”春晓拿起竖笔架里的圆珠笔,摁出那饱满的锥形笔尖,开始以她的方式毁灭那些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