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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杀入京中,即便是杀来,想也难逃宏宣帝亲手布下的罗天密网。 可又究竟缘何杀不至城中?平怀瑱于此生惑。怜华武艺虽精,但昨夜事急,他所率之人不过私兵五成,力有悬殊,纵使阻挠拖延,胜算实也不大。 而怜华确然做到了,先宏宣帝暗军行之,将周君玉拦于城下。 平怀瑱解不出这一疑问,可也绝不信什么“天助之”,这世上之事全凭事在人为,求佛问天图的仅仅是一安慰,正同他予李清珏之乌木念珠、李清珏赠他那开光锦囊,都不过融进相思与福愿罢了,倘要较起真来,这些个东西岂能神通广大,助人成事,遂人所愿? 若能够……若能够,何家人祈福诵经,哪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皇后长年供佛,又怎该抱恙而逝,末了都没能再明眼看看爱子的模样。 平怀瑱陡然胸中窒痛,觉自己这一霎逸神是思得太远了些。 方才刻意伪装的满目平静再难重拾,今失慈母,宏宣帝禅位旨意也抵不平这撕心裂肺的疼。 平怀瑱只觉目眩,僵硬探指揉了揉额角阳xue,扶案缓坐下,仰头靠着椅背合上双眼。 一夜未睡,历罢大喜大悲,这一歇便倏然陷入迷离梦中。 蒋常已传信归来,立在廊里不敢贸然入殿,室里半点儿动静闻听不着,想了想绕至窗畔,透过窗隙偷偷看上几眼,才知平怀瑱是一身单薄地睡在了书案前。他轻叹一息,低声唤来宫婢叮嘱,送进几个玲珑炉子去,亲眼瞧着其中一方搁近太子脚边才又回到殿外,倚廊候着承远王世子。 平怀瑱全然未被惊醒过,反倒在一室暖意中越梦越深,眨眼回到少年时。 那时皇后双目明净,何家尚未出事,李清珏也还不叫李清珏。 梦里皇后慈爱如旧,为他掏心付力地予以关怀,直把他端得比命还重;不时,又见何大人一身不阿正气,向他肃容问礼…… 再然后,是何瑾弈面有情意,裹着他赠与的御寒绒袍抱酒而来,笑与他道:“如狂相思酒,今回赠太子。” 平怀瑱匆忙伸手去接,触近了忽不见酒坛子,直在刹那间化作一枚朱红锦囊,被何瑾弈顺眉温柔地压进他掌心。罢了,又自掌心拿回,亲手替他系到腰间,嘴里絮絮轻言。 “扶乐郡南珠塘寺……我原想与你同去……我替你求来平安……你平素戴着,勿……” 平怀瑱越发听不清,眼前人若隐若现,令他心慌。 “勿什么?瑾弈,你要我如何?” 烈烈火光卷上,何瑾弈浅笑应他:“你勿轻易将之打开,以免遗失符纸。” “好,我记着,”平怀瑱不安至极,周身萦绕着灼烤热流,揽着何瑾弈欲往烈焰外逃,不知为何怎么也揽不动他,急得失声,“瑾弈!” 平怀瑱蓦然转醒。 身前有人眸里余惊未散,方将他衣袍上的火苗扑灭,不及去细想他于梦中唤出的那二字为谁,失仪责备道:“太子怎可如此大意!” 平怀瑱恍惚回神,认出来人是承远王世子,再一顿,方知衣角不慎飘到铜炉边上沾了火,险些燎到腰间。 平怀瑱一惊,急将腰间一朱色锦囊取下,见垂苏已烧去半截,囊身边角也燃作焦色。 身旁平溪崖尚在怒中,要揪出那粗心宫婢来责问,未及传人入殿便被劝道:“罢了,也并非存心为之。” 平溪崖气噎,回首望他片刻,不得已将怒意压了回去,不时又面有悲悯,一句“节哀”不知是否得宜,堵在喉间道不出。 平怀瑱不察觉他如何作想,垂眸捏了捏手中锦囊,十余年来初解袋身,查看囊中符纸可还完好。所幸无缺,除折叠精巧的一角黄纸外,还有一笺透着墨迹的薄纸。 他将其展阅,熟悉字迹如水清透润目,但书九字:“佑我一心人,顺遂安然。” 顷刻间梦中之痛清晰千万倍,渗进他骨骸深处。 平溪崖晃眼瞧见纸上所书,怔愣一霎想起方才听得的一声“瑾弈”,陈年旧事浮入脑中,震诧之余,“节哀”二字终是低沉道出,其意却已难明。 平怀瑱合眸片刻,将信笺与符文收好,连同锦囊牢牢攥着,仿佛不闻他所言之话,重拾正色道:“昨夜始末,想必你俱已知晓。”话落见其颔首,又起身行至窗畔将窗合拢,回身再问:“那你可知,老六彻底落败是因父皇设下埋伏,藏兵皇城之外?” 平溪崖一瞬凝眸,抬首诧异望他。 “故我今日不便与平王相见,”平怀瑱初晓此事时也如他惊讶,眼下早不意外,只略带自嘲道,“我所为诸事,即便父皇已心知肚明,我亦不得再行嚣张之举。” “那皇上用意……” “父皇无意陈我罪过,反有粉饰之意,将禅位于我。” 平溪崖将心落回肚里。 “我早先要你置身事外,今日却不得不召你进宫,好教你替我传话平王。父皇纵我过错,未必愿意纵容平王过错,只怕他心有顾忌,为我谋算反倒害了非卿。” 平溪崖素不对宏宣帝怀有敬重,闻言不禁冷笑出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平怀瑱蹙眉。 平溪崖收敛些许,不愿与他不快,转而问道:“太子有何打算?” “其实非卿为人谨慎,心思玲珑,我信他已有打算,你只管将我话带到。” “倘若他无筹谋?” “倘若如此,你便提‘兵符’二字。” 平溪崖心底微寒,已然猜到,除向宏宣帝交出兵符之外,岂有旁的退路。怕只怕平非卿觉出凉薄,看透了这宫墙里的世故。 “你不怕寒了平王心?” 此问毫不委婉,平怀瑱不怪他放肆,转身与他目光相对,如正对着平非卿般笃然应道:“我不怕寒他心,只怕失他命。” 当年何家枉作牺牲,现今又没了母后,他再不舍身边重视之人离去。 “我信他知我用意,便是不知也无妨,他手中兵符,终有一日我当重还与之。” 平溪崖不再多言,颔首应“好”,又道:“那元家?” “元家自知当何示忠,况且……”平怀瑱摆首,“罢了。” 他欲言又止,平溪崖倒听得明白——元家一片忠心,可是当年有人拿命佐证的。 再想说什么,忽闻殿外起了半声止住的足音。 “谁?” 外头蒋常替人应了话:“太子,李大人回了。” 平溪崖看一看他,见有人来到,这便收了多余言谈,亦不作逗留,脑里装着不知哪位李大人的疑思,告辞离殿。行出时向廊里躬身行礼之人随眼一瞥,只觉莫名熟悉,半晌忆不起始终。 殿内平怀瑱将目光看向垂帘处,不多时帘身倾动,然而候过好一阵,帘外人仍迟迟不见进来。 平怀瑱抬步行近,拾帘时不期然碰着